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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好吧,我給你講一些。整整一個小時了,你聽見我跟你說話都用‘你’稱呼,而你總用‘您’稱呼我。你總講拉丁文、希臘文,總把事情講得儘量複雜!如果一位姑娘用‘你’稱呼,你也不厭惡她,那你就也用‘你’跟她說話好了。好了,你這又學了一點新東西。其次,半個小時前,我聽說你叫哈里。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為我問了你。你卻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噢,不是的,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

“太晚了,孩子!我們下次見面時,你可以再問。今天我不會告訴你了。好了,現在我要跳舞去了。”

她做了個要站起來的姿勢。突然,我的情緒一落千丈,我害怕她會走開,撇下我一個人,那樣一切又都會恢復原狀。像暫時止住的牙痛又突然折磨起人來,像突然著了火一樣,在這一瞬間,害怕與恐懼又突然回到我身上。噢,上帝,我能忘記等著我的事情嗎?難道情況有了什麼變化?

“等一等,”我大聲懇求道,“您別……你別走開!當然你可以跳舞,你愛跳多久就跳多久,可是別離開太久了,你再回來,再回來!”

她一邊笑一邊站起身。她站著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高,她很苗條,但不高。她又讓我想起那個人來…想起的是誰呢?一時又想不起來。

“你還回來嗎?”

“我還回來的,不過可能要過一會兒才回來,過半個小時,也許過一個小時。聽我說,閉上眼睛睡一會兒,你需要睡眠。”

我給她讓出位子,她走了;她的裙子掠過我的膝蓋,一邊走一邊用一面小圓鏡子照了照臉,眉毛一揚,用一個小粉撲擦了擦下巴,隨後進舞廳消失了。我看了看四周:周圍的人我都不認識,男人們拍著煙,大理石的桌子上撒滿了啤酒,到處是吵吵嚷嚷和尖利的怪叫聲,隔壁傳來舞曲聲。她說了,我該睡覺。啊,老弟,你知道我的睡眠,睡魔到了我身上比黃鼠狼還膽怯!在這種、“集市似的場所,坐在桌邊,在叮噹亂響的啤酒杯之間我能睡覺嗎?我呷了一口酒,從衣袋裡拿出一支雪茄,看看周圍誰有火柴,其實我一點不想抽菸,於是便把煙放到桌子上。她曾對我說過,“閉上眼睛”。天曉得,這個姑娘怎麼生就這麼一副好嗓音,這樣深沉,這樣慈愛。服從這聲音真好,我已經體會到了。我順從地合上眼睛,把頭靠到牆上,聽著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在我周圍轟響,她怎麼會想起叫我在這個地方睡覺,對這個想法我覺得有些好笑,決定到舞廳門旁去,向舞廳裡看一眼——我該看看我那美麗的姑娘怎樣跳舞——在椅子下動了動腳,這才覺得我跑了幾個小時乏得要命,就沒有起來。一會兒,我就忠實地執行慈母般的命令,睡著了,睡得又香又甜,而且做起夢來,這個夢比最近很長一段時間裡做的夢都更清楚、更美妙。我做了這樣一個夢:

我坐在一間舊式前廳裡等著。起先我只知道,我要見一位閣下,後來我想起這位閣下是歌德先生,我要受他的接見。遺憾的是,我不是完全以私人身份來到這裡,我的身份是一家雜誌的記者,這真讓我覺得不對勁,我不明白,是哪個魔鬼把我馱進這種處境。此外,我剛才看見一隻蠍子想從我的腿上往上爬,這也使我稍感不安。我抖了抖腿,想把這隻黑色的小爬蟲抖掉,可我不知道它現在藏在哪裡,我哪兒也不敢去摸。

同時,我心裡也不敢肯定,他們會不會由於疏忽,沒有把我通報到歌德那裡,而通報到了馬蒂森那裡,可是我在夢中搞錯了,把馬蒂森換成了比格爾,因為我以為致莫麗的詩是他寫的。而且,我非常希望跟莫麗見面,我想象中的她長得很漂亮,纖柔,有音樂天賦,又很文靜。要是我到這裡並不是為那該死的編輯部辦事,那該多好!我的不滿情緒越來越大,而已逐漸埋怨起歌德來,我對他突然有了各種各樣的疑慮和責備。這樣可能會在接見時出現一場好戲。但是,那蠍子雖然危險,也許就藏在我的貼身處,這倒也不一定就那麼糟;我覺得,它也可能意味著親切友好的事情,我覺得它很可能與莫麗有關,它可能是她的使者,或她的徽記.女性和罪孽的美麗而危險的徽記動物。這個動物不是也可能叫烏爾皮烏斯叫馬?正在這時,一位男僕開啟了門,我起身走了進去。

老歌德站在那裡,挺得筆直,在他那經典作家的胸前果真藏著一枚厚厚的星形勳章。他似乎一直在統治,一直在接見賓客,他身在魏瑪博物館,卻控制著整個世界。因為他一看見我,就像一隻老鴉那樣顫巍巍地向我點頭,莊嚴地說:“好,你們年輕人,你們大概很不同意我們和我們的種種努力吧?”

“您說得很對,”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