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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人都有某種幼稚的感情,覺得自己是依附於市民階層的,他們每個人都受了感染,削弱了生活的緊張程度,但是他們依然留在市民階層中,隸屬於它,承擔義務,為它服務。因為大人物的原則可以反其意用於市民階層:不反對我就是贊成我!

如果我們進一步剖析荒原狼的靈魂,我們就會發現,他那異常發展的個性使他成了一個非市民,因為物極必反,個性過分強烈,就轉過來反對自我,破壞自我。我們看到,在他身上既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把他推向聖賢,又有促使他墮落的強烈本能。然而,由於某種弱點或慣性,他不能騰起身來進入完全自由混沌的太空,他仍然為市民階層,這個生育他的、吸引力強大的星球所羈絆。這就是他在宇宙這個空間中的地位,他所受到的制約。絕大部分知識分子,大部分藝術家都屬於這種型別。他們中只有那些最強的人才突破市民階層這個地球的大氣層,進入宇宙空間,其他人或垂頭喪氣,或屈從妥協,他們一方面蔑視市民階層,另一方面又是市民階層的一員。為了生存下去,他們最終不得不肯定市民階層,從而美化了它,給了它力量。對這些不計其數的人說來,市民階層並不足以成為他們的悲劇,而只是一個非常大的不幸和厄運,他們的才能在這不幸與厄運之地獄中被煮熟,變得富有成果。少數掙脫羈絆的人進入絕對境地,可歌可泣地走向毀滅,他們是悲劇人物,這種人是為數不多的。而那些仍然受市民思想制約的人——對他們的才能,市民階層常常給予極大的榮譽——在他們面前有一個第三王國散開著,這是虛幻而有主權的世界:幽默。那些不能寧靜片刻的荒原狼,那些無時無刻不在忍受可怕苦難的人們,他們缺乏必要的衝力向悲劇發展,缺乏衝破引力進入星空的力量。他們深感自己是屬於絕對境地的,然而又沒有能力在絕對境地中生活。如果他們的精神在受苦受難中能夠變得堅強靈活,那麼,他們就會在幽默中找到妥協的出路。幽默始終是市民特有的東西,雖然真正的市民並不能理解它。在虛幻飄渺的幽默氣氛中,所有荒原狼的錯綜複雜、雜亂無章的理想得以實現了:在幽默中不僅能同時肯定聖賢和墮落的人,把社會的兩極彎曲使之靠攏,而且還能把市民也包括到被肯定者的行列。這位狂熱信仰上帝的人也許有可能對罪犯採取肯定的態度,反過來,他也可能對聖徒採取肯定的態度。然而罪犯和聖徒兩者以及所有其他走極端的人都不可能對中立溫和的中間道路即市民的東西加以肯定。唯有幽默才完成這種不可能的事情,用它的稜鏡的光照射了人生的一切領域,把它們合為一體;而這種幽默是那些完成偉大業績的使命受到阻礙的人的美妙發明,這種幽默也許是人類最典型最天才的功績。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似乎並非是我們的世界,尊重法律又超越於法律之上,佔有財產而又似乎“一無所有”,放棄一切又似乎並未放棄,所有這些深得人心而且不斷予以表述的人生高度智慧的要求,唯有幽默才能實現。

荒原狼並不缺乏實現這些要求的天賦和條件。如果他能夠在他那悶熱難耐、雜亂無章的地獄裡把這魔酒燒乾排乾的話,也許就得救了。可是他還有許多欠缺。然而得敕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希望尚未熄滅。熱愛他的人,同情他的人儘可以祝願他得到拯救。這樣,他也許會永遠彌留於市民之中,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痛苦就會變得容易忍受,會有所收益。他與市民世界的關係——他既愛它又恨它——就會失去傷感的情調,他屬於市民世界的感覺就不再會把他當作汙點,經常不斷地折磨他。

為了達到這一點,或者說為了有朝一日敢於飛身躍入太空,荒原狼必須正視自己,必須察看自己靈魂深處的混亂,必須有充分的自我意識。那時,他就會看到,他那疑竇百出的生活完全不可更改,而且他再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從慾望的地獄逃到傷感而又富有哲理的慰藉之中,再從這自我安慰逃進對狼性的盲目陶醉之中。那時,人和狠就會被迫不戴感情的假面具互相認識,互相直視對方。然後,他們木是突然爆發,永遠分手,從而不再有荒原狼,就是在幽默的靈光中出於理智而結成姻緣。

也許有朝一日,哈里會同這最後的可能性邂逅相遇。有一天,他也許會認識自己,不管他是得到我們的一百小鏡子也好,還是遇見永垂不朽的人也好,抑或在我們的某個魔劇院找到他解救荒蕪的靈魂所需要的東西也好。千百種這樣的可能性在等待他,他的命運吸引著這種可能性,所有市民階層的非正式成員都生活在這種奇異的魔術般的可能性的氣氛中。一個“萬物皆空”的觀念足以使他們認識自己,閃電打中了。

這一切,荒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