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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一次,節奏越來越快,音樂越來越狂。忽然一我們剛貪婪地跳完最後一個舞,喘著粗氣,互相接著站在那裡——琴蓋好地一聲合上了,我們和吹奏師、提琴手一樣疲乏地垂下雙臂,笛子演奏者眯起眼睛把笛子收進盒子。門開了,一股冷風湧進舞廳,傳者拿著大衣走了進來,酒吧堂館熄了燈。大家一個個都像幽靈似地、令人害怕地四處逃散,剛才還容光煥發的舞者打著冷戰趕緊穿上大衣,把衣領高高翻起。赫爾米娜站在那裡,臉色蒼白,但微微含笑。她慢慢抬起手臂,把頭髮往後掠,她的胳肢窩在晨靄中閃光,從那裡到穿著衣服的胸脯看得見淡淡的、無限柔和的身影,我覺得那短短的、起伏的線條像她的微笑一樣,包容了她的全部嫵媚,包容了地優美身段的全部魅力。

我們站在那裡,互相凝視著,廳裡的人都走光了,全樓的人都走光了。我聽見下面什麼地方一扇門砰地一聲碰上,玻璃框都被打碎了,一陣吃吃的笑聲漸漸遠去,接著響起汽車發動機的急促的噪聲。遠遠的不知什麼地方響起一陣笑聲,聽上去非常爽朗快活,同時又很可怕、很陌生,彷彿是由晶體和冰組成似的,明亮閃光,而又冰冷無情。我似乎熟悉這奇特的笑聲,可是我卻聽不出它是從哪裡傳過來的。

我們兩人站在那裡,互相瞅著。有一瞬間,我清醒了過來,感到無比的疲乏從背後向我襲來,感到汗溼的衣服粘乎乎地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看見從皺摺的汗溼的袖口裡露出一雙血紅

的、血管暴起的手。但這種感覺瞬即消逝,赫爾米娜的一瞥就把它抹去了。我自己的靈魂彷彿從她的眼睛中瞧著我,在她的目光下,一切現實都崩塌了,我在感官上對她的追求的現實也崩塌了。我們像著了魔似地互相瞅著,我那可憐的小小的靈魂瞅著我。

“你準備好了嗎?”赫爾米娜問道,她的笑容消失了,她胸脯上的影子也消失了。那陌生的笑聲在陌生的房間裡顯得既響又遠。

我點點頭。噢,是的,我準備好了。

這時,門口出現了音樂家帕勃羅,他瞧著我們,那雙快活的眼睛閃閃發光;他的眼睛本是動物的眼睛,動物的眼睛總是嚴肅的,而他的眼睛總是笑眯眯的,這又使得他的眼睛變成了人的眼睛。他非常友好地示意讓我們過去。他穿著一件彩色綢便服,紅色的大翻領,襯衣領子已經變軟,領子上他那張疲乏蒼白的臉顯得十分調零敗落,但是他那雙閃閃發光的黑眼睛抹去了這層陰影。這雙眼睛也抹掉了現實,也發出一種魔力。

我們向他走過去。在門口他輕聲對我說:“哈里兄弟,我邀請你參加一次小小的娛樂活動。瘋子才能入場,入場就要失去理智。您願意去嗎?”我點了點頭。

我的老兄!他輕輕地小心地挽住我們的手臂,右邊挽住赫爾米娜,左邊挽住我,帶我們走下一道樓梯,走進一間小小的圓形屋子,天花板上亮著淡藍色的光,房子裡幾乎空空的,只有一張小圓桌,三把圈手椅。我們在椅子上坐下。

我們在哪兒?我在睡覺?我在家裡?我坐在一輛汽車裡賓士?不對,我坐在一閃亮著藍色燈光、空氣稀薄的圓形房間裡,坐在一層已經漏洞百出的現實裡。赫爾米娜臉色為什麼那樣蒼白?帕勃羅為什麼喋喋不休?也許正是我在讓他說話,正是我透過他的嘴巴在說話?難道從他的黑眼睛裡看著我的不正是我自己的靈魂,從赫爾米娜的灰色眼睛裡看著我的不正是我自己的靈魂,那頹喪膽怯的小鳥?

我們的朋友帕勃羅有點像舉行什麼儀式似地非常友好地看著我們,並在滔滔不絕地講著什麼。我以前從未聽他連貫地說過話,他對討論和咬文嚼字不感興趣,我幾乎不曾相信他有思想。現在,他卻用他優美的、溫柔的嗓音侃侃而談,非常流利,措詞恰到好處。

“朋友們,我邀請你們參加一次娛樂活動,這是哈里夢寐以求的宿願。當然,時間是晚了一點,也許我們大家都有點累了。因此,我們先在這裡稍事休息,喝點東西。”

他從壁龕裡拿出三個林子、一個形狀可笑的小瓶和一個帶有異國風味的彩色小木盒。他斟滿了三個杯子,從木盒裡拿出三支又長又細的黃色香菸,從綢上衣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給我們點火。我們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抽著煙,香菸冒出的煙霧很濃,像香火的煙。我們慢慢地小口小口喝著酸甜的液體,那味道很陌生,從未嘗過,使人感到極度興奮,非常欣喜,使人覺得像是充了氣,失去重力飄飄然起來。我們就這樣坐著,一邊休息一邊抽菸,吸飲那液體,漸漸覺得輕鬆快活起來。同時,帕勃羅用那溫柔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親愛的哈里,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