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魔劇院裡,這裡只有圖畫,而沒有現實。請你找出優美有趣的圖畫,表明你真的不再迷戀你那可疑的人格!如果你渴望重新得到這種人格,那隻要往鏡子裡瞧一眼就夠了,我馬上可以把鏡子舉到你面前。不過你知道那句給人智慧的老話:手裡的一面小鎮比牆上的兩面大鏡還好。哈哈哈!她又笑得那麼美、那麼可怕。好了,現在只需舉行一下有趣的小小儀式。你已經扔掉了你的人格眼鏡,來,現在對著一面真正的鏡子瞧一瞧!它會讓你高興的。”
他大笑著,對我做了幾個可笑助表示親見的小動作,把我轉過身。這時,我面對的是一堵牆,牆上掛著一面大鏡子。我在鏡子裡看著我自己。
在那短暫的一瞬,我看見了我如此熟悉的哈里,看見他那張明朗的臉,他情緒異常好,爽朗地笑著。可是,我剛認出他,他就四散分開了,從他身上化出第二個哈里,接著又化出第三個,第十個,第二十個,那面巨大的鏡子裡全是哈里或哈里的化身,裡面的哈里不計其數,每個哈里我都只看見閃電似的一瞬,我一認出他,又出來一個。這數不勝數的哈里中,有的年紀跟我一樣大,有的比我還大,有的已經老態龍鍾,有的卻又很年輕,還是個小夥子,一小學生,“孩子。五十歲和二十歲的哈里在一起亂跑,三十歲的和五歲的,嚴肅的和活潑有趣的,嚴肅的和滑稽可笑的,衣冠楚楚的和衣衫襤褸的以及赤身裸體的,光頭的和長髮的,都攪在一起亂跑,他們每個人都是我,每個人我都只看見閃電似的一瞬,我一認出他,他就消失了,他們向各個方向跑開,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向鏡子深處跑,有的從鏡子中跑出來。有一個穿著雅緻的年輕小夥子哈哈笑著跑到帕勃羅胸前,擁抱他,跟他一起跑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英俊少年使我特別喜歡,他像一道閃電似的飛快跑進走廊,急切地看著所有門上的牌兒。我跟他跑過去。在一扇門前他停住了腳步,我看到上面寫著:
┌———───────┐
│所有的姑娘都是你的!│
│ 投入一馬克 │
└——————───—┘
可愛的少年一躍而入,頭朝前,跳進投錢口,在門後消失了。
帕勃羅也不見了,鏡子也消失了,那不計其數的哈里形象都無影無蹤。我覺得,現在就只剩我自已和劇院,任我隨意觀看了。我好奇地走到每扇門前,挨個兒地觀看,在每一扇門上我都看見一塊牌兒,上面寫的都是引誘或許諾的字樣。
一扇門上寫著:
┌——————───—┐
│ 請來快樂地狩獵! │
│ 獵取汽車 │
└——————───—┘
這幾個字引誘了我,我開啟窄窄的小門走進去。
我一下進入了一個嘈雜繁忙的世界。公路上汽車(其中一部分是裝甲汽車)在賓士,在追逐行人、把他們碾為肉醬,把他們逼到房子的牆上壓死。我立刻明白了:這是一場人與機器的搏鬥,這是一場期待已久、早有準備、人們早就為之擔憂的搏鬥,現在終於爆發了。橫七豎八地到處躺著死人,躺著被壓得缺胳膊少腿的人,到處都是撞壞的、扭曲的、燒燬的汽車,混亂的戰場上空飛機在盤旋,到處都有人從房頂上和窗戶裡用獵槍和機關槍向飛機射擊。所有的牆上都貼著粗獷的、五顏六色的、刺眼的標語牌,巨大的字母鮮紅鮮紅的,像燃燒的火炬。這些標語號召全國站在人一邊,奔赴反對機器的戰場,去打死腦滿腸肥、穿羅著緞。散發出香氣的富人。砸毀他們那些咳嗽似地排著廢氣、魔鬼般地嗷嗷亂叫的大汽車,這些富人藉助機器榨乾了別人身上的每滴油。標語牌號召全國去點火燒燬工廠,清理出些許受盡折磨的土地,減少人口,讓土地長出青草,讓落滿塵垢的水泥世界又變成森林、草地、荒原、溪流和沼澤。相反,另外一些標語牌畫得非常漂亮,非常優美,色彩柔和,文字非常巧妙和風趣,這些標語頗為動人地警告所有有產者和深思熟慮的人要注意迫在眉睫的無政府主義的混亂,非常引人入勝地描繪了秩序、勞動、財產、文化、法律的好處,讚揚機器是人的最高和最近的發明,有了這項發明,人將變成神。我沉思地、讚賞地讀著這些紅紅綠綠的標語,標語的言詞像火一般灼熱,非常雄辯,邏輯嚴密,我覺得妙極了,堅信這些話都是對的。我時而在這幅標語前站一會兒,時而又在那一幅標語前逗留片刻,當然周圍激烈的射擊聲始終在打攪我。好,我們回到正題上,主要的事情是清楚的:這是戰爭,一場激烈的、火紅的、非常令人同情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