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白色肩膀和胳膊上慢慢地、無聲息地發出一陣冷氣,冬天的荒漠和孤獨在漸漸擴大,房間裡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冷,我的手和嘴唇開始凍僵了。我熄滅了太陽?我殺死了一切生命的心臟?宇宙的嚴寒已經降臨?
我渾身發抖,凝視著僵化的前額,凝視著僵硬的捲髮,凝視著耳廓上那淒冷閃動的微光。從她身上發出的冷氣既可怕又優美:它發出優美的聲音,在空中振盪,它是音樂!
我難道以前不是早已有過這種既害怕又幸福的感覺嗎?我難道不是已經聽見過這種音樂?是的,在莫扎特那裡,在不朽者那裡。
我想起了我以前在什麼地方找到的詩:
晶瑩透亮的上蒼之冰,
是我們居住的地方,
我們不懂有日夜時光,
我們沒有性別、沒有長幼。
…………
冷漠,永不變化,
我們永恆的存在,
冷漠,象星星那樣明亮,
我們永恆的歡笑。
這時包廂門開了,走進一個人來。我看了他一會兒才認出是莫扎特,他不梳辮子,不穿帶扣鞋,穿得很時髦。他緊挨著我坐下,我幾乎要碰他一下,攔住他,免得他沾上從赫爾米娜胸膛流到地上的血,把衣服弄髒。房間裡凌亂地放著一些小機器和小器具。莫扎特坐下後就一心一意地忙著擺弄這些玩意兒。他顯得很認真,這兒擰一擰,那兒動一動,我非常讚賞地看著他靈巧敏捷的手指,我是多麼想看他用這雙手彈奏鋼琴啊!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也許更確切地說,是夢幻般地看著他,讓他的漂亮而聰穎的手給迷住了。他挨著我,我感到既溫暖又有點害怕。他到底在做什麼,擰什麼,我根本沒有注意。
他裝好了一架收音機,接上擴音器,開機以後說;“現在聽到的是慕尼黑,亨德爾的F大調協奏曲。”
那魔鬼似的鐵皮喇叭桶真的立即發出了聲音,我的詫異與懼怕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它吐出的是粘痰和嚼碎的橡皮的混合物,留聲機的主人和收聽廣播的人一致把它叫做音樂,象厚厚的塵垢下面隱藏著一幅古老珍貴的圖畫一樣,透過這濃濁的粘痰和嘶叫還真的能隱約聽出那聖樂優美和諧的結構,聽得出結構莊嚴,節奏緩慢舒展,絃樂器的聲音圓潤寬厚。
“我的天哪!”我驚懼地喊道,“您這是幹什麼,莫扎特?您真的要用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折磨我、折磨您自己?您當真要讓這可惡的機器——我們時代的勝利,我們時代在摧毀藝術的鬥爭中最後的得勝武器——向我們進攻?非得這樣嗎,莫扎特?”
噢,這位神秘人是怎樣地笑啊!他笑得多麼冰冷怪誕!他的笑沒有聲音,卻能摧毀一切!他心滿意足地看著我痛苦的樣子,轉了轉該死的旋鈕,動了動鐵皮喇叭桶。他笑著,讓那歪曲的、失去原有精神的、有毒的音樂繼續在房間裡迴響。他笑著回答道:
“鄰居先生,請不要激動!再說,您沒有注意到這緩慢的音樂?這是即興之作,是不是?好了,您這位不耐煩的先生,您聽一聽這節奏緩慢的音樂的情調。您聽見低音了嗎?他們象神那樣在行進,請您讓老亨德爾的這個想法進入您的心靈,安慰那不安的心靈!您這個小矮人,請不要激動,不要譏諷,要冷靜地讓那聖樂的遙遠的形象,在這可笑的機器中,在這確確實實是非常痴愚的帷幕後面透過!請注意,其中不乏可學的東西。請注意,這個瘋子似的音管表面上在做世界上最愚蠢、最無用、最該禁止的事情,毫無選擇地,愚蠢、粗暴、可悲地歪曲在某個地方演奏的音樂,並把它塞進陌生的、並不屬於它的房間,然而它卻不能破壞音樂的固有精神,反而只能證明技術的無能,證明它所做的事情毫無思想內容。您好好聽聽,小矮人,您很需要聽聽這個。好了,豎起耳朵!對,您現在不僅聽到被電臺歪曲了的亨德爾,即便在這最可怕的表現形式中他也仍然是神聖的,尊敬的先生,您還能耳聞目睹整個生活非常貼切的比喻。如果您聽收音機,那麼您就對思想與現象,永恆與時間,神聖的與人性的之間古老的鬥爭瞭如指掌了。我親愛的朋友,收音機把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毫無選擇地扔進各種各樣的房間達十分鐘之久,扔進資產階級的沙龍,扔進閣樓,扔到閒扯的,大吃大喝、張著嘴巴打哈欠、呼呼睡覺的聽眾中間,它奪走了音樂的感官美,敗壞了音樂,抓破它,給它塗上了粘液,然而卻不能毀壞音樂的精神,與此相同,生活——即所謂的現實——毫不吝惜美妙的圖畫遊戲,緊接著是亨德爾音樂會,音樂會上舉行了報告會,介紹在中等企業中如何隱瞞賬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