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主義社會存在不斷產生荒原狼的條件和土壤,尤其在社會發生動盪的危機時期,總有不少人陷入與荒原狼類似的境界與危機中,他們在《荒原狼》中能找到某種共鳴。這也許是《荒原狼》以及黑塞的其他作品在六十年代後期和七十年代在歐美日本風行一時的一個原因吧。
黑塞從人道主義立場出發反對戰爭。他在小說中敏銳地指出,人們並沒有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吸取教訓,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在熱心地準備下一場戰爭,成千家報紙、雜誌,成千次講演、公開的或秘密的會議在宣揚虛假的愛國主義,煽動復仇情緒。黑塞透過小說警告人們,一場新的更可怕的戰爭正在醞釀。小說發表十二年後,希特勒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再次把德國和世界推入痛苦的深淵。黑塞的警告可謂不幸而言中了。
在一九四一年《荒原狼》瑞士版後記中,黑塞寫道:“荒原狼的故事寫的雖然是疾病和危機,但是它描寫的並不是毀滅,不是通向死亡的危機,恰恰相反,它描寫的是療治。”那麼,他的療治藥方是什麼呢?小說裡一再出現莫扎特和不朽者。他認為,人們必須用具有永恆價值的信仰去代替時代的偶像,而這信仰就是對莫扎特和不朽者的崇敬,對人性的執著追求。正象黑塞的作品中許多東西都是象徵性的一樣,這裡,莫扎特和不朽者都具有象徵意義,代表具有永恆價值的、美好的、人性的、神聖的,高尚的精神。他希望人們多一點愛,多一點信仰,用愛代替恨,用和解代替復仇,用真正的文化代替膚淺的、商品化的假文化。黑塞開的療治藥方對單個的人也許有一定的療效。如果他們聽從作家發自心靈的呼聲,也許會轉向自我,去克服身上卑下汙濁的東西,提高自己的道德,陶冶自己的情操,追求內心的和諧與良心的安寧,在精神中求得一絲慰藉,在所謂變成一個真正的人的道路上前進一小步。但是,在一個汙濁的社會里,這樣做的結果也只能是潔身自好,獨善其身。對整個現實社會來說,這終究不是什麼有效的良藥妙方,因為它不是引導人們去參加改變社會的實踐活動,社會上的卑汙齷齪不會自行消除,他們與現實世界的矛盾也將無法克服。
黑塞對荒原狼精神危機的分析、對他所生活的時代的精神文化日趨沒落的描寫,無疑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一種否定和抗議。從小說中可以看出,他追求抽象的自由,探索永恆的人生價值,希望人的個性得到充分發展。這些,對一個資產階級人道主義作家來說,自然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他的小說對我們瞭解資本主義社會,瞭解資本主義社會壓抑人性的發展具有—定的認識價值。
正象黑塞的許多作品都帶有明顯的自傳性質一樣,《荒原狼》也是作家本人生活經歷與精神危機的寫照。“出版者”在序中說:“我相信,他描寫的內心活動也是以他確實經歷過的一段生活為基礎的。”黑塞寫作《荒原狼》時,象他的主人公哈勒爾一樣,正向五十歲邁進。第一次大戰中的經歷清晰地留在他的腦海裡,還在折磨他。他與周圍世界的許多價值觀念、與變成自我目的的現代文明格格不入,他看到人的精神與靈魂隨著現代文明的發展而受到損害。他感到腳下是燃燒的地獄,災難與戰爭向人們逼近,加上家庭與個人生活的不幸——與第二個妻子離婚,疾病的折磨——他幾乎面臨崩潰的邊緣。他內心混亂,情緒低沉,痛苦不已,簡直無法忍受。他這位隱世者狂亂地走出書齋,喝酒跳舞,參加化裝舞會,愛戀漂亮女人,滿足原始本能的要求,以此麻醉自己。他在這一時期給朋友的信中多次提到,他幾乎要自殺。而黑塞在創作時,常常把自己擺進去,寫他自己體驗過、感受過的東西。一九三七年,黑塞在回憶他的創作生涯時曾說:“面對充滿暴力與謊言的世界,我要向人的靈魂發出我作為詩人的呼籲,只能以我自己為例,描寫我自己的存在與痛苦,從而希望得到志同道合者的理解,而被其他人蔑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黑塞在小說中描寫的是對自己無情的剖析。哈里·哈勒爾和赫爾曼·黑塞這兩個名字的開頭兩個縮寫字母都是H,這不是偶然的巧合。
《荒原狼》沒有曲折複雜的情節,沒有眾多關係錯綜的人物,而著重描寫主人公哈勒爾的內心世界。哈勒爾的自述不啻一次“穿越混亂陰暗的心靈世界”的地獄之行。小說結構嚴謹,從三個不同層次把荒原狼的靈魂展現在讀者面前。第一層,作者以出版者序的方式描寫荒原狼的外表、生活方式和人格以及給他——普通市民——留下的印象;第二層是穿插在自述中的《論荒原狼——為狂人而作》的心理論文,論述了荒原狼的本質與特性;第三層是哈勒爾自述,這是小說的主要部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