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肅手而立,臉上卻是絲毫變化都沒有,低垂了眼眸。他勸過李謙宇不要靠近,盡了為人臣子的義務,但是後來保護不利也是事實。當初被李謙宇帶在身邊的第一天蘭若就明白,他是主子手中的一把刀,必須鋒利,而且忠誠。
左手握拳放於右胸口上,蘭若恭順道,“屬下知錯。”
李謙宇也不再多說什麼,負手而立,看著蘭若許久後淡淡道,“等會兒去醫館上藥。”這人身上的血腥味道縱然淺淡,但是依然能讓李謙宇聞到。
蘭若眼中的神色和緩下來,知道這件事情是被揭過去了。他應了一聲,便站到了李謙宇身後,神色恢復了平時的冷峻。
李謙宇不在瞧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安奴。安奴有些畏懼的縮縮肩膀,自從第一次見到李謙宇,安奴就是畏懼他的,那人的眼光有時候就跟刀子一樣戳人。但安奴還是忍著懼意走過去,低了頭不看他。
“穆青信你,我便不好多問,”李謙宇看著安奴垂的很低的腦袋淡淡道,“但日後,望你好自為之。”
安奴眨巴眨巴眼睛,抬頭看李謙宇,卻見那人已經帶著蘭若走遠了。或許,這便是不再追究了的意思?安奴彎了彎唇角,然後便跑過去跟上,卻不敢靠近李謙宇,而是走在了蘭若身邊。
“你受傷了?”安奴小心的拉拉蘭若的袖子。
蘭若點頭,卻沒說話。
安奴清秀的小臉皺起來,他與蘭若在一起有數個時辰,卻沒發覺這人的異樣,或許是因著擔心穆青所以有所疏漏,但到底還是他疏忽了。抬頭仔細打量身邊的黑衣男人,卻看到那人後背靠近左肩的地方有一處暗色,卻因為穿著的黑色衣衫並不顯眼。安奴不敢伸手去碰,只是抿了抿嘴唇道:“我認識去醫館的路,等會兒我帶你去可好?”
蘭若給了他一個眼神,卻是彎了彎唇角,道了聲:“好。”
李謙宇也不在意他們在自己身後的低聲交談,而是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
澄明,乾淨,沒有一絲雲彩的遮蔽。
看著無比清明。
腦袋裡卻總是不自覺的回想起昨天夜裡,他尋到林子裡頭的穆青,那人看著他的眼神。
李謙宇見過太多眼睛,愛慕的,嫌惡的,憎恨的,崇敬的。他似乎生而不有,對這種種早就毫無所覺。但穆青卻與旁人甚為不同。
不含雜質的驚歎和欣賞,那雙眼睛乾淨徹底,而裡面倒映著自己的倒影。
雪白衣衫,不染纖塵,飄渺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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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是最後一個入考場的,得的位子便是最靠前,一抬眼就能看到主考官的位子。
還沒發考卷,穆青就翻出了書箱裡面的烙餅,大口吃起來。
因著已經入了臘月,天氣寒涼,原本的草棚子加厚了一層。雖然安奴在書箱裡準備的東西不少,但終究不能面面俱到,幸而因著靠近主考官,距離銅質暖爐也是極近,放在別人身上只會覺得燥熱,穆青卻是不嫌,一夜寒涼加上長途奔跑,身上早就冷得像冰一般,這樣倒是可以暖和一些。
坐在主位的董知府看到穆青的時候也是鬆了口氣。雖說從始至終,他看重穆青的理由都逃脫不了莊王的蹤跡,但這少年郎的學問也確確實實是個好的。
穆青出自桂州,是董知府親自圈下的小二元,他們之間的關係雖不是師徒卻也多了層關係。
文人相輕,但若是對待自己的門生,就難免要多有照拂。
看穆青的模樣,雖然有些狼狽,但終究還有這精氣神兒,董知府安安放了些心。轉頭,看著錢主簿,錢主簿點點頭,然後朝著在底下捧著卷子等待的差役揮揮手。
那差役應了聲,銅鑼聲響,震徹四方。
穆青接了卷子放到一旁,眼睛卻是盯著前面的布板瞧的。只見上面鋪陳開來一張白布,書寫著幾個字。
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這是《論語》中的話,是孔子弟子有若答魯哀公所問“年飢,用不足。如之何”時所言。穆青沒有急著提筆,而是蹙眉思慮起來。
鄉試,乃是童生三試中最後一場考試,能不能魚躍龍門盡看此日。
這題的起承絕不算難,但穆青知道的多了,想的未免就更多了些。他是知道明年定有大旱,是大周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災荒,到時候饑荒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