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笑應了,各自伸出筷子,對準了乳鴿的腿。
啪地一聲,兩雙筷子撞在一起,兩雙明亮的眼睛也撞在一起,各自對望,各自躲閃開來。
太史闌雙手撐著下巴,瞧。
兩人垂著眼,讓開了對乳鴿腿的掠奪,筷子一落,都落在了乳鴿翅膀上,筷頭銀鏈相撞,噹啷又是一聲。
太史闌換個坐姿,瞧。
兩人目光再次撞上,再各自躲閃開來,都默不作聲,乾脆一人扯住一邊,一拖。
乳鴿的兩隻翅膀分離,兩人再對望一眼,將翅膀盛到小碗裡,同時遞向太史闌,“姐姐(嫂嫂)請……”
異口同聲。噹啷一聲,兩個裝了乳鴿翅膀的金邊小碗再再次相撞。
太史闌噗地一聲笑出來。
那兩人臉色都瞬間成了大紅布,慌忙將小碗往太史闌面前一墩,慌慌張張坐下,都趕緊操起筷子吃東西好掩飾尷尬,誰知道竟然又都瞧中了桌子正中的臘味合蒸,啪一聲,兩雙筷子再次撞在一起。
太史闌這回忍住了笑,將兩個小碗推到兩人面前,道:“一人一個,各自吃,這回可不會撞筷子了。”
兩人低著頭,連客氣都忘記了,趕緊端過小碗,埋頭吃。邰世濤吃得狼吞虎嚥,將骨頭咬得格格響,毫無平日大家子弟風範,容榕吃得細緻優雅,一邊吃一邊偷偷瞟他。
太史闌搖搖頭,自己隨便夾了些東西吃著,她今日胃口不太好,心裡有點煩躁,看著身邊這對活寶,心情才稍稍平靜些。
……
總督府院子後,負責督造擴建工程的管事在給工人們派發工錢,一排排大車在巷子外等著。
這些給總督府做過工的工人,將會在拿到工錢後,立即被送上這些大車,送出城外,到城外幫助一些村莊架橋,這是總督府為這些工人安排的活計,同時也是為了盯緊這些人的行蹤,確保他們在太史闌生產前後,無法再接近總督府,無法再傳遞任何訊息給別人。
這也是容楚的安排。容楚一直認為,總督府的擴建會是一個不安定因素,但當時擴建已經開始,無緣無故叫停不合適,太史闌也不以為然,認為不必小心過度,也不必剝奪了別人的生路。所以擴建繼續進行,只是事後做好防備。
工人都已經領過工錢,要上車了,忽然一個黑瘦少年發出一聲驚叫。
“怎麼了?”那管事走過去,認出這少年就是那個北方難民。這少年雖然微微有些瘸,做事卻從不打折扣,而且氣力也大,一人抵兩人用,管事對他印象不錯。
“大爺……”那少年張大驚惶的眸子,“我……我……我好像把我娘給我的簪子丟了……”
“一個簪子,不值什麼。”管事不以為然,“總督府工錢不低,別傷心了。要麼幫你在這四周找找。”
一群工人都低頭向下看,那黑瘦瘸子少年抹淚道:“……簪子不值什麼,只是個銅包銀的……但那是我孃的陪嫁……剩下的最後一件……我娘死在逃荒路上……臨終前就留了這個給我……”
眾人都是窮出身,聽著便忍不住唏噓,都主動幫他尋找,一旁看守大車的人雖然有些不耐,卻也等著。大家都知道總督大人雖然冷峻,卻最是憐貧惜苦,尤其不允許仗勢欺人之類的事情發生,誰也不敢吵鬧起來,給自己帶來麻煩。
找了一圈沒找著,有人便道:“莫不是剛才落在了府裡?”
眾人都有贊同之色,剛才最後一遍檢查密道,都是彎身低頭,一遍遍摸過去的,又不許點燈作業,東西在那時候掉落,再正常不過。
管事皺皺眉,道:“已經結束的工程,不允許再進入。這是史姑娘的命令。”
那黑瘦少年也不懇求,只坐在地上哭泣,一遍遍在牆根下,石頭底摸索,烏黑的手指沾滿了穢物,指甲也漸漸翻了起來,眼淚一滴滴滴在汙濁的手指上,衝出一條條泛白的溝。
眾人瞧著不忍,也知道他這樣找是徒勞,東西如果在這裡,這麼多人幫忙尋,早就看見了。
管事也開始猶豫,這孩子不肯放棄,如果硬拉他上車,一路哭過去,到時候他倒背個仗勢欺人之名。不拉他走,又耽誤時辰,城外村子那邊還等著呢。
眾人也在紛紛求情,那管事想著,也不必讓他進去,只讓他在外圍轉轉找找,好歹安他的心,也算有個交待。便取下身上腰牌,道:“你和守門的人說,我的工牌落在裡頭院子的花石上,派你進去拿。你在前頭院子裡找找就罷了,剛才咱們去的地方可不許靠近,那裡我們也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