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不如花。”
“陛下,”張昌宗舒了口氣,搖頭嘆息,“我的記性壞了。”
“我們都不及婉兒,”女皇帝枯瘦的手稍微擺動,“賜她一杯酒,我也飲一杯。”
“陛下最好不飲。”張易之說。
“不妨事,飲一杯酒活動筋骨,我每夜都飲的。”
婉兒飲了一杯酒,視線轉向苑中的輦路——此時,太子的乘車正於雨中離去。
她看了一眼,立刻避開——和太子的私情,是她的秘密。而這項私情,是最近半年中發展的,當女皇帝在病中的時候,太子時時來問疾,她接近了他,她也竭盡所能協助他和維護他,而且,她也透過一項特別的人事關係——太平公主——使太子知道自己一直在暗中協助太子。
她不是為了愛,她是為了未來。女皇帝病入膏肓了,未來,將是另外一個局面,由現在走向未來,她結交了太子,她相信這一步棋子下得很好,她相信,在女皇帝倒下去之後,自己能憑仗與太子的關係,繼續輝煌,可能比現在更光彩,因為,太子和太子妃都是中材以下的人物,而她,雖然自知不如女皇帝,但是,她確信自己高出於宮中所有的人。
婉兒是忠於女皇帝的,不過,她並未打算以身殉女皇帝,因此,她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她要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不僅婉兒如此,宮中和朝中,有許多人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有一度,連張氏兄弟也是如此,李哲從廬陵王貶所再入為太子,是由狄仁傑的努力,但張氏兄弟也曾致力於此!張氏兄弟是想以此為自己留下一個退步的。可是,狄仁傑死後,不久就發生皇太孫事件。他們走太子的門路,自然絕望了,現在,他們兄弟希望還有時間,能在女皇帝健在的時候,再將太子擠出宮去,由他們來擁立一位繼承人。
因此,當女皇帝康復時,他們兄弟在興奮中。
但,偉大的女皇帝的生命餘年,總是可悲的。她所提攜栽培出來的人,甚至她的情人,都忽略了現在而為未來打算了。而武曌本人,卻不去想未來。
人生,活到八十歲以上,對未來還能希冀什麼呢?何況,又是在大病之後。
在神功閣上,她是把握現在,享受現在,在她的心理上,只有現在是屬於自己的。此外,她回憶——她的生活經歷太豐富了,她的生命史,每一頁都有光彩發出。
因此,她回憶——
一個老年人沉潛於回憶中時,表示生命的路程已經到了盡頭。
春雨繼續著,飲了一杯酒的武曌,面頰上泛起了紅暈。那像是夕陽殘照。
夕陽,她的生命也只剩下一絲殘照了。
在春雨中,玄武門冷冷清清,披著油布兜篷的衛卒,麻木地立在城堞上。
雨氣使玄武門外的廣場上,蒸騰起一片白霧。
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乘車出了玄武門,車篷垂下著,守衛們僅從車前的徽志認出這位長官,他們打起精神向車行禮。
車輛沒有停留,迅速地隱沒在廣場的雨氣中。
不久,左羽林衛將軍薛思行的乘車也出了玄武門。
但是,在玄武門內禁軍的大將軍府,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和左羽林衛將軍薛思行同在!他們的車雖然懸著官徽,正式出城門,但是,他們的人卻留著——大雨,使他們輕易地掩飾了行蹤。
——那兩輛出玄武門的車中,一輛載著大周皇朝的宰相張柬之,另一輛載著鳳閣侍郎崔玄暉。
《武則天》第十九卷(3)
他們兩人,是於雨中乘著羽林將軍敬暉的車輛私入的,現在,他們又借用羽林軍的大將和將軍乘車私出。
軍府中,一片肅靜,門前的侍衛循例懸上了牌示——那是表示大將軍已出,請謁者皆不得擅入。
在密室中,李多祚與薛思行默默相對,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不久,薛思行低聲問:
“大約,平安離開禁區了。”
李多祚點點頭,但未曾發言。
“這些日很平靜,我估計不會出什麼事的。”薛思行的手心有汗,顯然,他對目前的情勢感到緊張。
“我想——是的。”李多祚低微喟嘆著,望了銅壺滴漏一眼,再說,“照時間推算,應該出了外禁區,可能已從北直道轉入東街。”
於是,薛思行也將目光移到銅壺滴漏。
就在這時,內壁門有叩打的聲響。李多祚倏地站起來,親自去開門。
進入的是羽林將軍李湛,他額上有汗水(雖然這是早春的寒天),但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