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的時候,有一回下大雨,園子裡積水,我取了一隻浴盆,浮在水中,像船一樣地划著,聽人說,江南女兒採菱,就坐在一隻木盆中的。”她頓歇,微笑著,“如果我不生病,我會自己去涉水,試試深淺的。”
“陛下童心未泯。”張易之說。
於是,武曌放縱地笑了起來。過去,她曾長期地避免大笑,這些時,她已不去計較這些了,甚至,她在大笑中,也讓人看到自己零落的牙齒——這回大病,她又脫落了兩隻大牙。
四名內侍,此時已分別站在積水中了,積水深度,都在他們膝蓋以上。
“這也可以游水了。”女皇帝愉快地說,“易之,你們兩個會泅水嗎?”
“昌宗會的——”
“陛下,他欺君。”張昌宗迅速地介面,“他有陰謀啊!他想要陛下命我現在下去泅水。”
於是,女皇帝又樂不可支地笑了。之後,她從皮裘中伸出一隻乾枯的手來,捏住昌宗的手。
“我不會要你去泅水的,這天氣,要你下水,會把你冷死啊——到夏天,我再看你泅水。”
“陛下,我真的不會。”張昌宗掩抑地笑著,“今年夏天,我來學習。”
“如果在長安就好了,溫泉宮的水是暖的——”她緩緩地合上眼皮,“對了,我們曾計劃過上長安住一些時的,今年秋天再去吧。”
就在這時,婉兒來到了神功閣,向女皇帝報告:
“太子來請聖安——”
“沒事了,你要他回東宮去吧!”武曌耽戀於閒適地看雨,不願受到他人的打擾。
於是,婉兒緩緩地轉身下去。
太子在神功閣下層的左廂等待。當婉兒宣敕免朝時,他左右顧盼,突然張開雙臂,將她抱住。
“太子,此地不行的。”婉兒吃驚地推開他。
“婉兒,我想你!”太子吃吃地低叫著,“我們相見,多麼艱難,現在又沒有人。”
“不行的——”婉兒說時,雙手終於也摟住了太子,氣咻咻地接下去,“皇帝在上面啊,張氏兄弟也在上面……”
“他們不會下來……”
“太子——”她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他的頸項,眼皮半合著,悠悠地,似夢寐一樣地說,“我們只能小心——在皇上身邊,只有小心才能保全,太子,只要你是真心要我,我們來日方長啊。”她的話是溫柔、謙卑的,但是,她的神態又全是至誠和真摯的,說到最後,半合著的大眼睛掀動了一下,淚珠凝在睫毛上。
《武則天》第十九卷(2)
“婉兒,我日夜想著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一天能夠,我一定的。而且我老早就和太子妃說過,她一定會像姊妹似地待你的,她雖然妒忌我與別的女人好,可是,對你,卻不同。婉兒,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沒有你的周全,我們怕不能活到今天……”
婉兒掩住了他的口,以佯嗔的神氣說:
“我不許你再提這些啊,我以前就講過了,你不聽我的話,你……”
“婉兒——”太子湊近去,吻她,隨後又說,“婉兒,我感激的,終身不忘的……”
在被吻著的一瞬,她細碎地婉轉呻吟,同時推開他。
“太子,不要惹我,太子,我還要上去侍候……”
於是太子微籲著放開了她。
婉兒拉出自己的汗巾,為太子揩嘴唇,輕俏微弱地說:
“你回去吧,有什麼事,我會設法通知你的!”
太子含情地點頭,整整衣襟,慢慢地向外走。
“太子!”婉兒跟在他的身後,低喚著,等太子迴轉身時,她再說,“讓我看看你……”
這是情話。
此時,在神功閣上的女皇帝,傳召婉兒了。
“讓我先上去,你慢一步走。”她在他耳邊低說,隨後,就迅速地走開。
女皇帝召喚婉兒,只為詢問庾信《春賦》中的幾句話。她看到婉兒時,笑嘻嘻地說:
“我們三個在背庾信的《春賦》,最後一段,‘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這以下,還有幾句,我們都想不起來,你試試!”
婉兒的記憶力是出名的,當女皇帝的問話才畢,她就朗朗地接下去說:
“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
武曌現出輕快的笑容,似是搶著地接著念出最後兩句:
“池中水影明勝鏡,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