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間,宮廷中靜悄悄的,她在燈下工作——
那時候,玄想會特別活動!一些飄忽的意念自然而然地鑽入她的思維之中。
——梅花如雪柳如絲,年去年來不自恃……
詩句如彩蝶,在她心靈的天地間飛翔著。
於是,她怨了,權力,不能彌補心靈的缺憾呀!
於是,她怨了,丈夫,只給予自己權力——
於是,她解開衣襟,她解開襯裙——
她沒有用流行的胡人束腰布,她沒有用古老的楚國“索約”(那是白絲織成的腰封)——她不需要這些——誠如千金公主所言,她得天獨厚!她有青春的腰肢,甚至,她生育過多次,而腹部的肌肉毫不鬆弛,也許這是由於天賜,也許這是長年用珍珠粉末和在桂子油中敷摩的結果。
這些因素,是不容易想得通的,但她滿意於自己的身材。
於是,她的目光移到床——巨大的床,自己獨佔著。
於是,她的目光移到屏風——屏風上畫著思春的女神在水邊舞蹈!
於是,她的目光移到熏籠,兩名當內值的宮女守著。
而這,就是她的天地,她的人生。
於是,她咬牙切齒——
一枝毛筆的筆桿被她所咬碎了。
——這不是第一枝被咬碎的筆桿。
在自我的惑亂中,她想到改換一個地方也許能獲致平安,當年,她由洛陽到長安,平安了很長的時間啊!
這偶然的一念,在第二天就化為行動了。她透過皇帝,頒下赴洛陽的詔書。
在車駕行將啟程之前,散秩左武大夫的來俊臣,帶了一個特別的人來見武皇后。
來俊臣並非朝官,但是,他是武皇后一群特別人員中主要的一個。他領了十五名助手,蒐集朝臣私人活動的情報,呈報武皇后。
來俊臣以及和他相同的幾個人如王弘義、侯思止等的工作任務,皇帝是知道的,也是容許的,自然,皇帝並不清楚來俊臣這些人的實際工作。
來俊臣是少數可以直接到內宮晉見皇后的人之一。這一回,他帶了一個人同入內宮。那是明崇儼。
明崇儼是由外都司功調入長安做左拾遺的,品秩很低,除了奉詔之外,是沒有單獨見皇帝皇后資格的!但是,來俊臣卻鄭重其事地帶了他入內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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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第六卷(6)
來俊臣報告了一項奇事——
他說:明崇儼能夠用符籙使人說出自己的隱秘,並且將實驗的結果報告。
武皇后的面色突然沉重了。她是不相信邪術的,因此對於來俊臣的推薦,有了反感。但是,來俊臣卻是機警的,當皇后的面色轉變的時候,他徐徐地說:
“明拾遺用符籙問出了正議大夫崔同孝致太子書的內容,以及崔同孝說劉仁軌的秘密。”
“唔——”武媚娘感到意外,面色轉為平和了。
“奏皇后,小臣以事關太子,又涉機密,所以斗膽帶明拾遺入宮面詢。”來俊臣把握了武皇后的情緒,慢慢地說下去,“事情真偽不可知,倘若外洩,小臣就成了挑撥宮廷是非,死無葬身之地了。”
“唔——”武皇后的聲音拖得很長。她感到意外的並不是機密的本身,而是來俊臣居然敢於在自己的面前密告皇太子。就一般的情形來說,人們會盡量避免在母親面前講兒子的壞話。她不解來俊臣如此大膽的緣由。
“小臣受皇后提拔,自然應該盡心——雖然處嫌疑之地,也只能直陳!”來俊臣又說。
她一擺手,制止來俊臣再往下說,轉向明崇儼。
“你講出崔同孝致太子書的內容——”
“崔同孝致太子書是回信——教唆太子上表,請將同州沙苑分假貧民,以博取清讓的稱讚。其次,是教唆太子上表請求改善關中兵士的糧食配給——”明崇儼平和地說。
“太子並無表文到來,”武皇后淺淺地一笑,“還有嗎?”
“據崔同孝自言,他還請太子上表陳請皇后行忠恕,為天下女子法!這是以前的事,不在此信範圍之內。”
“崔同孝又如何說劉仁軌?”
“奏皇后,崔同孝說劉仁軌應設法聯合山東望族,勿附和主張以文學取士。”
武皇后沉吟著,慢慢吞吞地說:
“俊臣,留下明拾遺在大明宮北二所居住,我可能隨時召見他的——還有,你召劉仁軌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