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在右手玩著轉筆,就象交大教室裡的同學一樣。總經理Tim Muller的前任秘書勞拉正等著與簡妮交接。
勞拉說了一口又土又快的紐約英文,簡妮為此渾身一振,她甚至微笑了一下。勞拉簡短而清晰地將存檔的檔案一一清點給簡妮,她的動作迅疾準確,令簡妮想起麥當勞餐館裡那些服務生。然後,她拿出一個資料夾,領簡妮走進Tim的辦公室。勞拉靠在Tim Muller的桌邊,長長地伸過手去,在簡妮身後將門 〃乒〃 地一聲關上。在那裡,她交給簡妮兩份備忘錄,作為樣本。那是每星期一例會以後,秘書要整理的紀要,一個星期裡最基本的工作,以後,她也得按照這個備忘錄去幫Tim跟進備忘錄裡工作的落實。“Chick,Push,Remind,都是你的責任。”勞拉說,“當然,也是你作為一個秘書高出其他部門經理的微妙之處。有一點人所周知的潛越。”勞拉輕笑一聲,噘起下嘴唇,去吹額頭前的碎髮,說,“感覺不錯。”
隨後,她告訴簡妮電腦的密碼,並交給簡妮一個老闆常用的通訊錄,告訴簡妮,美國總部的人喜歡住虹橋的威斯汀太平洋酒店,因為能感受到一點美國式的服務,就象到了沙漠,居然能住在綠洲裡。老闆在中國大陸出差時,要儘量避免買地方航空的飛機票,矮子裡面拔長子,老闆不得不選擇加州的飛機,他們的服務極差,食物不能下嚥,但他們的機長在降落的時候技術高超,幾乎沒有一點顛簸。老闆的太太只喝法國進口的礦泉水,只買錦江樓下的超級市場的衛生紙,就象美國公司到印度去工作的人不得不自己到處帶著水一樣。如此等等。勞拉說得尖酸刻薄,但妙趣橫生。
最後,勞拉指了指門,說:〃你永遠要記得,Tim辦公室的門,一定要在你身後關嚴。這裡不是美國總部,是在你們的共產國家,你永遠得睜著一隻眼。”
第十章 買辦王(7)
簡妮被冷不丁被刺痛,“共產國家”是她簡妮的嗎?她惱怒地看了勞拉一眼,捉到勞拉眼睛裡的不甘。她想到,面試時曾經誇口過,自己對上海人以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為基礎的思想理解,自己在中國成長的背景,對溝通中國人的幫助。簡妮現在理解了,當時武教授教她要突出自己的這個背景,就是針對勞拉的弱處。面對勞拉的怨恨,她切實體會到“共產國家”背景在競爭中的力量。但同時,這對簡妮也是一個打擊。它暗示簡妮,她在與勞拉競爭中的長處,不是英文,不是精明強幹,做事可以象麥當勞的售貨員一樣利落,而是她在
共產國家生活與學習的背景。而這一點,正是簡妮努力抹殺的。
“我會做好的。”簡妮也用又土又快的紐約英文回答勞拉。她將勞拉交給自己的東西歸好,整整齊齊抱在自己胸前,直視著勞拉。
勞拉也看出了簡妮的不甘。在臺灣人裡面,流傳著厲害的大陸女孩的故事,她們聰明漂亮,加上沒有廉恥,又肯吃苦,還有社會關係,一心往上爬,象餓極了的豹子。在富裕社會長大的女孩,根本不是她們的對手。勞拉特意多次提到老闆的太太,因為老闆的太太從前對她,就象臺灣人看待大陸女孩那樣。
Tim和一箇中年男子一起回辦公室來,在上海與Tim再見,簡妮覺得十分親切。他介紹那個男人給簡妮,他就是中方副總經理許宏。“他是個很精明強幹的上海人,我們的合作伙伴,簡妮。” Tim說。
他原來是申牌花露水的生產廠長,一開始就不願意拿申牌花露水出來與美國人合資。他覺得靠自己的力量,可以將花露水做得很好,沒必要再要美國人的幫助。與美國人合資以後,他常常不支援美國人的方案,特別為花露水掙利益。他是個不順從的合作者。後來,挪頓公司曾經願意為他付生活費和學費,送他和當時的中方財務總監一起到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進修,為了讓他們離開現在的職位。所謂調虎離山。財務總監接受了這在絕大多數中國人可望不可及的機會,但許宏謝絕了。簡妮當時記住了許宏,不是因為他是中方的副總經理,而是因為他竟然拒絕了去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的機會。
簡妮打量著許宏,他有一張江南人白淨瘦長的臉,也許他也是寧波人,他的鼻子也是尖尖地高聳在臉上,透著寧波人的精明強硬。簡妮有點驚奇,她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戴著布鴨舌帽的王進喜,但她卻見到了一張寧波商人精刮的臉。
“幸會。”簡妮說, “我是Tim的秘書。”她不由自主地壓低嗓音,發出象勞拉那樣職業化的聲音。
他的手很有力,“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