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1部分

範妮獨自在廚房裡站了一會,她本想坐下,搞搞清楚到底自己幹了什麼。但她不願意讓魯看到自己茫然的樣子,所以她假裝喝水。她站在水池前,開啟水龍頭接清水喝。看著清水從玻璃杯裡一股股地溢位來,在手背上流淌而下,象溫柔的撫摩。範妮覺得自己背脊上的汗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因為面板對撫摩的飢渴。她拉起袖子來,把自己的手臂也放到水下衝著,接著,她感到自己兩腮上的汗毛也一一豎了起來。她想象著,魯會從房間裡出來,然後,從她的背後抱住她,他的呼吸吹拂著她脖頸上細細的碎髮。這是她在上海家裡的小床上,有時幻想的情形。然後,他說:“Sorry。”而她說:“Would not be sorry。”這是《愛情故事》裡面的一個情節。然後他們就接吻了。他細而軟的金髮象羽毛一樣地拂到她的臉上。範妮的臉上幾乎能夠感受到它們的輕柔,還有頭髮上檀香香型的洗髮香波爽朗的氣味。

範妮第二天就去醫生那裡預約墮胎。醫生雖然答應做,但護士卻是個不喜歡墮胎的天主教徒。她拉長了臉,將範妮當成不敬畏上帝,不尊重上帝給予的禮物,將來一定要下地獄的異教徒看待。

而範妮並不知道美國人中還有這樣的想法,她只認為護士如此冷淡她,是欺負她未婚先孕,又沒自己的男人陪著來,還是個東方女人,是自己送上門去倒貼的計程車。但範妮不敢得罪護士,怕她給自己吃苦頭。她忍著不快,與護士商定好做手術的時間以後,就立刻逃出診所。

手術其實很利落。範妮沒看到多少護士鄙夷的臉,就被麻醉了。當時,她剛仰面躺到婦科手術床上,雙腿被大大地分開著,她看到屋頂的白灼燈晃了晃,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她被醫生叫醒,整個手術已經結束。她從手術床上坐起來的時候,看到磨石地上有點血跡,她相信那是自己的血,或者是她孩子的血。護士幫助她從手術床睡到另一個活動床上去,然後將她推到觀察室裡。她在觀察室裡的床上去躺了一小時,喝了一杯冰牛奶。等範妮小了便,證明麻醉以後的功能一切正常,範妮就拿著消炎藥回家了。

夏天的格林威治村很熱鬧,街邊的店鋪都將陽傘和桌椅擺到路邊,總是能看到賣唱的人在那裡彈吉他,打非洲鼓。夏天大減價的衣服花花綠綠地在衣架上飄蕩,舊書攤上的書也在微風裡掀動著書頁。年輕的學生們在街上閒逛著,女孩子露著她們的肩膀,男孩子露著他們的腳指頭。格林威治村總是有一種讓範妮心動的氣氛,讓她感到自己屬於這個地方。畫廊裡的女孩靠在牆邊上抽菸,到處都能看到有點自命不凡的人,好象是還沒成功的藝術家,而沒有第五大道上的富貴氣。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3)

範妮又經過早先去坐過的那家咖啡館。夏天的時候,店堂里門窗洞開,飄散著咖啡的香氣,和咖啡館的音樂。一路上,範妮感到自己象是被透明的氣球裹著,不能很清晰地看和聽,也不能很清晰地想。甚至,她覺得自己都不能很準確地行動,她的手腳好象也被裹起來了,舉手投足,都軟綿綿的。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麻藥還在靜脈裡的關係。雖然範妮這樣,可她還是聽出來咖啡館裡放的是方佗,是魯喜歡的那種。

範妮走過街口,去咖啡館找了個座位坐下。她感到有股熱熱的東西從體內衝了下來,她想,那是護士告訴過她的,流產以後的血下來了。它來得很猛,範妮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裙子上沾了血,她想把弄髒的裙子移到前面來,用自己的書包擋著,象從前來了月經,不小心在外面弄髒了裙子時做的那樣,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那麼軟,那麼飄,好象一塊包在太妃糖外面的糯米紙那樣,就要融化了。所以,範妮沒動,只是用自己的手掌在身體下面墊著。她將頭靠在後面的牆上。

方佗聽上去是那麼悲傷婉轉,那麼如泣如訴,範妮將頭靜靜靠在牆上,望著燦爛的夏日陽光下三三兩兩在街上閒逛的人,美國人喜歡戴墨鏡,墨鏡能給即使是平庸的臉也增添風流氣,範妮想,這才是美國人喜歡墨鏡的真正原因。大多數客人都喜歡坐在露天,店堂裡的桌子和吧檯上基本是空的。範妮遙遙望著窗外的人們,有人在接吻,那麼響亮,有人在看書,用白色的食指繞著前額的金髮,範妮看著那些人,象看電影,和著方佗的吉他聲。突然,她心裡有種想要大聲叫喊的衝動,大家都將吃驚地回過頭來看她,不曉得她為什麼這麼激動。這就是失態,範妮想,可是,失態又會導致什麼呢,大不了下次不來這家咖啡館。範妮為自己想好了後路。可是,窗外的客人什麼動靜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