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聞聽滿面憂色:“我早知道這些世家絕不會放任文烈的,就算離了潁川地界還不肯放棄,說白了文烈也不曾做了什麼事情,又是何苦呢?”
荀攸沉吟之後緩緩開口:“小叔,這是我們潁川世家在殺雞儆猴,文烈正面挑戰世家豪族,此風斷然不可長,若不叫文烈付出代價,世家尊嚴何存?我們已經是背叛了世家這個陣營了。”
荀彧默然,隨即開口:“公達,你認為世家真的合理嗎?我們一出生便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我們生來就能讀書識字,及冠後可以舉孝廉為官。可是寒門士子呢?他們出生貧寒,能識文斷字已是極為不易,就算有真才實學最後也只是一地小吏。再說,我們不識五穀卻能頓頓飽餐,而百姓呢?日日辛苦勞作就算豐年都無法保證全家溫飽。我們仗著先輩餘蔭,平白多了這麼許多條件,可是世家子弟卻仍舊有魚肉鄉里,橫行霸道的禍端,不但不知珍惜反而藉此作威作福。公達,不是荀彧想要背叛我們的家族,只是這樣的制度早已老朽,若是長此以往,就算荀氏也一樣會毀於一旦!”
說完這段話的荀彧痛心疾首的站起身子走到了門口,遙望著天際的陰霾,再次說道:“文烈志向遠大,荀彧不敢想也不敢做,他卻在為此努力,公達,我們這並非背叛,只是人人生而平等,卻被這制度生生分出了等級,一樣的是爹孃生養,你若是寒門,能有今日嗎?我想過了,你我若是生在寒門,就算再有才能也無非是一縣一城的小吏亦或是某些大戶人家的管家,寒門不能入朝為官,多少英傑空空虛度人生?這大漢,不就是這麼敗壞的嗎?身居高位只知為自己的家族謀取福利,全然不顧天下多少百姓的生死。荀彧不是聖人,但是荀彧有惻隱之心啊。”
荀攸也是黯然低頭:“小叔心懷天下,攸不及遠矣。只是此事茲事體大,恐怕不是三五年就能完成啊。”
荀彧回頭微笑道:“三五年?公達你小看了這事的難度,文烈曾寫了一封信給我,就在他離開潁川之時,他在信中說,此事少則十數年,多則一輩子也做不完,此事成了,天下必然不再是漢家天下了。”荀攸面色一變:“此話當真?這可不是小事啊!”
荀彧表情風輕雲淡:“正如信中文烈所言,我也終於看透了這漢家氣數已盡,天下本來就是有德者局之,劉家的天下也是刀山血海的打出來的,既然劉家可以,那天下每個人都可以。公達,文烈有句話說得好,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在廟堂高處那個王座上坐的人的天下。文烈說他該效忠的不是哪個人,而是要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公達,我們也不該拘泥於忠於皇家,那不過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
“小叔,這話,也是文烈說的吧?小叔你是說不出這樣血淋淋的道理來的。”荀攸滿臉揶揄的笑意。
荀彧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回答:“是,但是很有道理不是嗎?歷史如何我們無從得知,記載這些的是後來的勝利者。我們只是被欺騙的凡人,而真相,早就隨著那些人一起被掩埋了。公達,你我雖然痴長年歲,卻未及文烈看的透徹啊。”
荀攸默默低頭,隨即又抬起頭來道:“不是見識問題,是我們看這些的角度和文烈不同,我們身處局中不知真相,文烈卻好似站在整個天下之上看這些,角度和高度不同,所見所想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荀彧笑道:“那不也正是我們欠缺的嗎?我們不敢想不敢做的,總有人去想去做,文烈已經先我們一步了,我荀文若可不能弱了下風。”
荀攸一臉異色:“小叔也有這樣的勝負心嗎?似乎從未見過啊。”
“棋逢對手,自然值得我與之一較高下。就算奉孝的天資,我卻也沒有這般的心,惟獨文烈,看上去天資泛泛,竟有這般驗光見解,著實叫我驚歎。”
荀攸也手撫自己的短鬚說道:“人不可貌相啊,小叔,文烈這人,我看不透。”
“不礙事,文烈信中還說了,他感覺到有一個驚天的陰謀,只是還未查清,不過隱晦的暗示了我,此事,也許與爺爺有關。”
“家主?”
荀彧嘆了口氣:“是,也許我們都要為這亂世開幕,文烈說的時機,也就來了。只有亂世,方能改制,只有亂世,才能打破舊有的腐朽啊。”言罷長嘆,默然回頭注視遠方的陰霾:“公達,起風了啊。”
荀攸也站起身來,走到荀彧身邊:“是啊,亂象漸生,身不由己啊。”
言罷叔侄倆無言的凝望天邊。
而此時,用過了飯食的徐濟即將面臨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存亡的關卡,而徐濟,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