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燒起來,同時火勢容易被人發覺,及時撲滅。他們未能從糧秣員那裡得到鑰匙,就不得不採取最後的方法,用鐵棍和斧頭撬鎖劈門。
孫承祖累得滿頭大汗,蔣殿人象老狗一樣喘息,“刮地皮”的少爺大禿子的手指被擠破,費了好大勁,三個人才將門鎖破開。接著,大半桶柴油灑在乾燥的糧食粒上,火柴向上一擲,頓時竄起瘋狂的火苗。
“好,燒起來啦!趕火著到房外,糧食全完了!”孫承祖揩著汗,對著火苗快活地說,“禿子,和你大叔去把那老傢伙的屍首拉來,丟進火坑裡!”
“叫他跟共產黨的糧食,一塊成灰吧!”蔣殿人歡快地笑著,拉著大禿子向曹冷元奔去。
突然,王鐲子象驚起的兔子,飛快地跑到孫承祖跟前,急促地驚呼:“江水山!江水山!”
“啊!在哪?”
“我剛聽到,村北頭響起哼歌的粗嗓子……準是他!他們出案回來啦!”王鐲子說完,沒命地跑了。
孫承祖趕到蔣殿人和大禿子身前,命令道:“快跑!大禿子,出了村把血衣藏起來!小心,別慌……”
三個反革命兇犯,分頭逃走了。
曹冷元那鮮血淋漓的軀體,橫斜著趴在土丘上。一直昏厥了好長時間,他才艱難地甦醒過來,身子急驟地哆嗦著,帶動著身邊的染血的青草,發出簌簌的響聲。他想呼喊,嗓子幹灼得要裂開,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爬起來,全身痛得發麻,動彈不得。老人又傷心又著急,自己遍體鱗傷,無法制止敵人糟蹋公糧的獸行,怎麼辦?敵人哪裡去啦……冷元努力把抖動的手移到臉上,揩去遮住眼睛的血漿,奮力地抬起頭,向糧庫望去。
霎時,冷元被震驚了:他看見糧庫門裡的火光!這火,不是在燒公糧,是在燒他的肉,燒他的骨頭,燒他的心!老人渾身沁出一層灼熱的汗珠。他象躺在火紅的鐵板上,忽地爬了起來,眼睛直盯著火光,拼命地衝下去。
冷元趔趔趄趄剛向坡下跌撞幾步,就撞上樹身,重重地摔到地上。他的頭又立時仰起來,盯著越來越大的火光,兩手向前伸展,抓住野草;兩腿躬起,腳蹬著土地,運動著全身筋骨,使出所有力氣,向前爬動。老人一寸一步,一步一灘熱血。頭上的血洞沒有凝住,血漿時時淌下糊住他的眼睛。老人無暇用手去揩,把臉貼緊地面,隨著身子的向前移動,讓山草把臉上的血碰擦掉。老人身過的地方,青草倒伏,鮮血把它們染紅。終於,冷元掙扎著爬到庫房臺階下。那屋裡爆發著糧食被燒著的聲音,不!在冷元聽來,這是孩子的痛哭,是絕命的呼救聲!火舌瘋狂地竄跳,在向冷元示威、挑戰。濃烈的糧食的焦糊味,直向冷元心裡鑽。
致命的傷痛沒使曹冷元眼睛出淚,但此時那渾濁的老淚卻沖刷著血水急出直湧,紅淚洗滌著他那滿是皺紋的臉面,浸染著他那灰白的鬍鬚。他兩手搭上石階,抓住門檻,奮力站起來!可是支援不住。頭向側邊栽去——他抓住門框,沒有撞到磚牆上。大股的油煙險惡地無情地向他衝來。冷元身子禁不住搖晃著向後仰去——他立即閉上眼睛,全力以赴地闖進糧庫,撲到糧食堆上的火焰裡。
烈火立刻包圍了曹冷元。他的衣服冒煙了,著火了!他的鬍鬚著了,眉毛著了,血頭髮茬著了!他全身燒起一層火泡。劇烈的疼痛似千針在刺,萬刀在剜。曹冷元不顧一切,向火堆上撲打。哪裡火大他撲向哪裡,哪裡糧食在燃燒他衝到哪裡……他撲,他打!他顛,他撞,他在瀰漫的火焰中,奮力地搏鬥,衝殺!最後,只剩下北牆根一個囤子還在冒火。冷元迷迷昏昏地張開兩臂,象是要擁抱一個大孩子,跌跌撞撞地撲了上去……
三天的運輸任務,江水山領著大家提前完成了,今夜就急趕著回了村。民兵隊長疲累不堪地走進家裡,在炕上躺了一會,沒等母親做好飯,他就聽著她的責備話,成習慣地大步走到糧庫去查崗。
江水山來到庫房不見崗哨,仔細觀察,大門洞開,屋裡閃爍著火星,散出皮肉燒焦的氣味。水山急忙衝進去。屋裡漆黑一團,什麼也分不清。他立時吹起報警的哨子。人們被驚醒,從家裡向哨聲響處奔來。火把、提燈亮了,眾人擁進糧庫。在通明的燈光下,多少雙大眼睛注視著面前的情景。
庫房裡殘煙繚繞,糧食的浮面被燒黑一層,隱約可辨出灰燼裡灑著一片片的血跡。烈屬曹冷元老人,衣服快燒光了,身體緊緊地抱在糧食囤子上,絳紅的血液順著囤邊向下淌著,將未熄的火星淹滅。
眾人呼喊著奔上去。江水山用右臂緊緊地抱起冷元,連聲地叫道:“大爺!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