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面前就出現那隻空洞洞的衣袖,拂他的眼睛,逼她把眼睛睜開。她一睜眼,那穿著軍裝的高大身材就由遠而近地向她走來。她不敢看他,又閉上眼睛;可是又是那隻空衣袖……她真害怕再見他了啊!但是她又想見到這位殘廢的戰士,看看他是怎樣生活的。她想到水山母親,這老人,日夜惦念她的獨生兒子。兒子殘廢了,她會多末痛苦,多末需要安慰呵!於是,淑嫻向伯母要了兩把雞蛋,懷著悲愁不安的心情,走進她是那樣熟悉的小茅屋。
出乎姑娘意料,這位經受過丈夫犧牲打擊的母親,已經從對兒子失掉胳膊的悲傷中解脫出來。老人樂呵呵地招呼淑嫻道:“閨女!這兩天你怎麼不來啦?你不早想看看你哥嗎?啊,你臉色有點黃,病啦?”
“大媽,我是身子有點……”淑嫻支吾道,眼睛尋視著,“我水山哥不在家?”
“是啊,一來家就忙起來啦!今一早和你振德叔上區裡開會去啦!”水山母親的語氣裡流露出明顯的自豪感。“開會?”淑嫻吃了一驚,剛要問:“他還能工作?”但又閉上嘴。
“閨女,你真是沒出門。你哥一回來,就當上民兵隊長啦!你德秋哥,不是上區裡工作了嗎?水山頂上他的缺。唉,這孩子從小就性急,我說他身子還不大好,歇憩幾天再說吧,你振德叔也這末對他,可他不聽!唉,嫻子,你水山哥是個愣頭青,沒閒著的時候。可也難說,那傻東西,精神也旺,和他爹一樣……”母親一面誇獎一面埋怨,埋怨裡面含著誇獎,誇獎裡面帶著埋怨。大凡當母親的對別人談兒論女,多是這樣說法:初聽起來她是批評,得到的印象卻是表揚。前者是形式,後者是目的。
這可真使淑嫻大吃一驚。照她看,少一隻胳膊的人還能做什麼呢!水山這人可夠出奇的,打了這幾年仗,胳膊都打掉一隻,身上帶著無數傷疤,復員回來還當幹部——民兵隊長,還沒拿夠槍!他就一點沒想想少只胳膊是多末不幸和痛苦嗎?
“大媽,俺水山哥的身子還好嗎?”淑嫻輕聲同,把水山母親正給他縫著的白小褂拿過手,引上線縫起來。“看樣還結實,來家就給我挑了幾擔水。”母親滿意地說,又嘆息道,“唉,閨女!畢竟他身子不全啦,也二十幾的人啦,能給他說房媳婦,就了我這輩子的心事啦!”
淑嫻把頭埋下,悄聲說:“你就給他找媒人吧。”水山母親沉重地說:“我老擔心沒人跟他。”
淑嫻安慰道:“能有人樂意,俺哥為人好。”心裡卻想:“怕也難啊,誰願嫁個四肢不全的男人?比方說我……”她惶惑起來,心裡湧起一股替江水山惋惜又替自己難過的滋味。“哦,對啦!”母親又快活起來,“昨兒你春玲妹來時,我和她提起這事……”
“她怎麼說?”淑嫻停住針線活,側耳聽著。
“她說這個不用我犯愁,你水山哥是為人民殘廢的,最光榮,會有閨女樂意,不好的咱還看不上眼哩!”老人說著說著笑了,“春玲這閨女歲數不大,就是嘴甜,還十拿九穩地和我說,找不上個好媳婦,她當青婦隊長的要負責。嘿嘿,什麼事也好管!我頭一遭聽說青婦隊還管這等事。嫻子,你說她這不是開我的心嗎?”
淑嫻沒聽她下面的話,心飛向別的什麼地方去了。見問自己,神慌意亂地答道:“嗯,大媽!春玲說的有理,也對。”
從這天開始,淑嫻的感情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中。她對江水山有情意,敬慕英雄追求高尚的心,使姑娘願意愛這位革命戰士;但是,淑嫻的這種愛情還是不堅固的,想到他少一隻手臂,想到自己去和一個殘廢人結婚,讓他做她一輩子依靠的丈夫,姑娘就驚慌起來,簡直不敢多想下去。如果是別的姑娘,也許早就做出何去何從的抉擇了,這淑嫻卻不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兩種感情,兩種滋味,越來越激烈地在她心房裡交織著。這時間,有人來給江水山做媒,水山母親還同她體己的乾女兒淑嫻磋商。淑嫻的心跳個下停,非常緊張。她希望給水山找個比她強的媳婦,卻又怕他找上別人。她幾乎是理所當然地覺得,對於江水山,她是獨一無二的親人了。她切望有人提她,可又擔心水山母親說出自己的名字。倒也奇怪,不知為什麼,水山母親象忘記了淑嫻是個黃花閨女,竟從來不提及她。這甚至引起淑嫻姑娘的不平之感,覺得這是看不起她。
其實,老乾媽何嘗忘掉了溫柔善良的乾女兒?不僅沒忘,一開始就想到她,而且在兒子回家以前,她就數量過,淑嫻是多末討她喜歡的兒媳婦呵!然而,老人畢竟是老人,她心裡覺著這門親事無法成就,不是為別的,只因老東山。
人們的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