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他們一來就大手筆的收拾房子已經很咋眼了,若是每天買肉吃細糧,一是給沉思齊招禍,二是怕惹來強梁。
“連累你了。”沉思齊只覺得鼻子發酸,端起飯碗,怎麼也吃不下了。
“沒什麼連不連累的,像你說的,來遼東不是來享福的。”吳怡說道,其實沉思齊算是不錯了,發配充軍吃苦受罪的不知道有多少,沉思齊好呆有個小院,有屋住,有衣穿,能吃飽飯,只不過生活落差過於大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他們正說著,夏荷實在忍不了了,把碗一撩讓外屋哭去了。
周老實追了出去,見夏荷哭得傷心,“吃不下?”
“在家時野菜粥都吃不飽,有什麼吃不下的,只是姑娘從生來來就是老爺太太用金山銀山養起來的,如今想要吃好點都要想那麼多事,我看不下去。”
“唉,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看姑娘比你想得開。”
“姑娘都瘦成什麼樣了……”
他們聲音雖壓得極低,裡外屋就隔了一道薄薄的門,屋裡也是聽得真切,這頓飯,大家誰也沒吃下去。
沒吃過苦的人,不知道吃苦是什麼樣,無論怎麼想像,也不會想像自己的境遇是什麼樣的,沉思齊做好了自己吃苦的準備,心裡卻分外覺得對不起吳怡,在家時過得什麼日子他是知道的,一步出八步邁的,前呼後擁,吃東西唯恐不精細,現在吳怡不怪他,他心裡越發的責怪自己。
他卻連日後咱們回了京,我一定好好待你這話都說不出口,別人都跟他說三年五載,他卻知道哪有那麼順利,如今京裡暗潮湧動,爭權奪利,他若是回去了,一樣是別人的肉中刺,更不用說如今他沒了功名,回侯府也只能是躺著吃,什麼都不能做。
收棉衣的地方是個大院子,能呆人的卻只有一間半的屋子,姚榮安給沉思齊配了兩個同樣是發配過來的老兵丁,這兩人都是精瘦精瘦的,眼神也有點發呆,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什麼話。
軍戶起得都早,吃過早飯沉思齊到了地方,多半已經有人等在外面了,兩個老兵丁都是住在這兒的,沉思齊不來他們也不敢開門,只得讓人在外面等著,開了門之後,有人取棉花、棉布,也有人送做好的棉衣的,沉思齊是個做事精細的,一件一件的登著數,到了晚上又對帳,差一件棉衣都要找半天,回家就沒個準時候了,吳怡經常讓八兩跑著去送飯給他,一送就多送四五個人份的,沉思齊吃不了多少,兩個兵丁也跟著吃,都說沉思齊是個好人。
沉思齊這個時候才知道被髮配過來沒背景的普通人過的是什麼生活,若真的是江洋大盜強梁匪徒,多半都收監養著,打仗的時候當敢死隊用,一年下來也不剩下什麼人活著了,像是這兩個人,一個是偷盜主家的銀錢,一個是打架誤傷人,來了就是先打三十殺威棒,在排房通鋪住著,一天兩頓飯,幹窩頭鹹菜疙瘩,因為這兩人都略識幾個字,人也老實,這才謀到了這個職位,比別人不知道享了多少福了。
還有那些軍戶,平時種田交糧,收了莊稼就要做活,真打了仗就要出人,上次看見的詹五嬸算是過得不錯的,還有些衣裳補丁摞補丁,是沉思齊沒有見過的窮苦。
此時吳怡正在隨著詹五嬸學納鞋底,詹五嬸一邊做活一邊打量著吳怡,吳怡長得好看,這渾身上下露出來的地方沒有不是細白細白的,說話行事也都跟這裡的大姑娘小媳婦不同,都是尋常的布衣,吳怡穿著就是比別人穿著好看。
“他沈家嫂子,你在京裡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吧?”
“我爹原是做小官的。”吳怡說道。
“我說呢,看著就跟尋常人不同。”詹五嬸說道,“說起來這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因為江南科場案,很是發配來十幾家不尋常的人家,大姑娘小媳婦,都瘦瘦白白的,跟畫裡的人似的,沒到過完年,讓人拐走的拐走了,被將軍老爺搶走做妾的也有,受不了苦寒病死的也有,剩下的沒過幾年,也跟這鄉里的婦人一個樣了,我看你們家像是有些背景,不但姚將軍分外的客氣,別的兵將也不敢過來騷擾。”
吳怡聽著就是笑笑,二十多年前江南舞弊案她是知道的,那還是她外祖做首輔的事呢,為了平天下士子之心嚴辦,牽連獲罪的官員幾十個,都是連累了家小的,後來的事她卻是不清楚。
若不是知道自己家的背景,吳怡也不敢冒然跟著沉思齊到這個地方。
她們正說著,她們剛搬來時跟詹五嬸一起來的婦人有一個走了進來,“五嬸,你在這兒幹什麼?人家是侯門少奶奶,坑害多少人都不用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