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兒的花瓣不多,但每一片都很寬闊厚實,羅飛伸手在花瓣上搓了搓,立刻有汁液滲了出來,將他的食指和拇指染成了暗紅色。
羅飛把手指頭湊到鼻子下面,輕輕地嗅了一下,味道很淡,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植物氣息,和空氣中瀰漫著的腥腐味截然不同。
那這腥腐味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羅飛躬著身體,像獵犬一般抽吸著自己的鼻子,同時銳利的目光亦四下掃動,很快,他的眉頭一跳,似乎有了什麼發現。他橫跨出一步,伸手輕輕撥開一片雜草腐葉,從中翻揀出一塊灰白色的東西來。
其他人此時也湊上前,關注著羅飛手中的物事。那是一塊弧形的骨骼,中間列著一排顆粒物,很明顯能夠看出正是人類的牙齒。
羅飛把骨骼稍稍舉高,讓大雨沖刷掉表面的浮土,一邊看一邊說:“人類的下骸骨,死者為男性,年齡在三十歲左右。死亡時間……至少在百年以上。”
“這些應該是當年李清之戰時死難者的遺骨。死者既然入土,靈魂便已經安息,他們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打擾。”索圖蘭微微欠著身體,用肅穆的眼神看著羅飛,語氣中頗有勸慰之意。
“死者……”羅飛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他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而我們,卻正處於一個漩渦中。有些事情的答案,也許還需要死者來告訴我們。”
說到這裡,羅飛略停頓了一下,有些話似乎欲言又止,然後他把骨骼遞到周立瑋手中:“周老師,你來看看。”他自己則歪過腦袋,開始思索什麼。
周立瑋將骨骼翻轉了兩圈,衝羅飛微微一笑:“羅警官,你雖然不是專業學醫的,但你的判斷非常的準確。”
羅飛卻有些失望地瞥了周立瑋一眼:“這骨骼有個比較奇怪的地方,你沒發現嗎?”
“奇怪的地方?”周立瑋凝目再看。羅飛用手在骨骼某處一指,提示道:“這個印痕是我剛剛用指甲劃上去的。”
“哦?”周立瑋也用指甲在骨骼上用力劃了一下,然後恍然道,“硬度,硬度有問題!”
“不錯。”羅飛點點頭,“我在警校學習以及多年的刑警生涯中,也接觸了許多死者的骨骼。每一塊骨骼都像是一本書,我學會了與它們交談。”
“交談?”嶽東北嗤地一笑,“它們會說話嗎?”
“不是用嘴巴,而是用眼睛,用你的心靈。”羅飛嚴肅地看了嶽東北一眼,“它會告訴你很多關於死者的事情,有些是生前的,有些則是死後的。沒有一件事是可以被忽略的,因為對於我們警察來說,這可能就是開啟血案秘密的鑰匙。”
嶽東北在羅飛的目光下有些發怵,他撓撓頭,給自己找了個圓場:“好吧,那這塊骨頭,它告訴了你什麼?”
“它的質地明顯比正常的骨骼要軟了很多,這是典型的鈣質不足的表現。我開始以為是死者生前患有‘軟骨病’一類的症狀,但這個想法隨即被我自己否定了。首先,李定國覺不會讓一個軟骨病人加入到他的軍隊中,因為這種病人毫無戰鬥力可言;其次,死者的牙齒形狀非常齊整,這與缺鈣的軟骨病人的症狀是相互矛盾的。所以我換了一個思路,這骨骼中鈣質缺乏應該是由於在死後產生了流失。”
“死後鈣質流失?”嶽東北有些茫然地看著羅飛。周立瑋也凝起目光,靜待羅飛的下文。
“是的,土壤奪走了骨骼中的鈣質。”羅飛從指甲縫裡剔出一些剛剛嵌進去的土壤微粒,輕輕搓成粉末,讓雨水將其沖走,“正是因為這樣的土壤,這片土地上的生物群落才會如此與眾不同,高大的喬木無法生長,成了這‘亡靈血液’的樂園。”
“哦!”嶽東北這下明白了過來,用手一拍腦門,“你的意思是:這裡的土壤是帶有酸性的?”
“不錯。”羅飛看著手中那紅黑色的花兒,“所以只有極度耐酸的植物才能在這塊土地上存活。這樣極端的生存環境,必然會孕育出一些獨特的物種來。”
周立瑋俯下身,搓起一撮泥土,端詳片刻後,歎服一聲:“精彩。原來不需要進實驗室,我們就可以知道這些土壤的屬性。”
“當然,這只是我根據一塊骨骼,以及生物群態做出的推斷,要進一步驗證它,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羅飛一邊說,一邊用目光四下搜尋,“這裡,應該還可以找到更多的骨骼吧。”
“這還不好辦。”嶽東北大咧咧地鑽入了花叢中,伸手在地面上翻找。不一會兒,他就有所發現了。
“看,我又找到一塊,這應該是人的大腿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