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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理解你,因此我不再喜歡你了……你很有才華,追求理想,不屈不撓……”

“空話,都是些空話!沒有幹過實事!”羅亭打斷他。

“沒有於過實事!你要於什麼樣的實事……”

“什麼樣的實事?用自己的勞動來養活瞎眼老婆子和她的全家。你記得嗎?就像普里亞任採夫那樣……這才是實事。”

“是的。不過精闢的言論也是需要的。”

羅亭默默地看了看列日涅夫,輕輕地搖了搖頭。

列日涅夫還想說些什麼,用手抹了抹臉。

“那麼,你是回鄉下去嗎?”他終於問道。

“回鄉下去。”

“難道你鄉下還有田產嗎?”

“還留下那麼一點兒。兩個半農奴。總算還有個葬身之地。也許這會兒你心裡在想:”到了這般地步還要說漂亮話!‘的確,漂亮話葬送了我的一切,毀了我的一生;我至死也擺脫不了它。不過我剛才所說的卻不是漂亮話,我這一頭白髮,這一臉皺紋,老兄,可不是漂亮話。這破爛的衣袖,也不是漂亮話。你對我一向非常嚴厲,你這樣做是對的。如今一切都已完結,燈油已幹,油燈已碎,燈革將盡……因此也無需嚴厲了。死神,老兄,最後總會使大家和解的。“

列日涅夫跳了起來。

“羅亭!”他大聲說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你有什麼理由這樣說我?倘若看見了你深陷的雙頰和滿臉的皺紋,我還認為你是在說漂亮話,那我還談什麼知人論世,我還算什麼人呢!你想知道我現在對你的看法嗎?好吧,那我來告訴你!我在想:你這個人,只要自己願意,憑你的能力……什麼樣的目的不能達到,世界上什麼好處不能撈到手,而現在,你卻衣食無著……漂泊無依……”

“我引起了你的憐憫。”羅亭悶聲悶氣地說。

“不,你想錯了。你令我尊敬——就是這麼回事。有誰妨礙你在那位地主,在你那位朋友家裡年復一年地住下去呢?我完全相信,假如你肯巴結他,他一定會讓你不愁吃不愁穿。為什麼你在中學裡無法跟別人友好相處?你這個怪人為什麼每次做好事總要犧牲自己的個人利益,無法在肥沃但是險惡的土地上紮根呢?”

“我生來就是無根的浮萍。”羅亭苦笑著說。“我不能停止不前。”

“這是事實,不過你無法停止不前,並不是因為像你一開始說的你心裡有一條蟲……盤踞在你心裡的不是一條蟲,也不是一顆由於無所事事而焦躁不安的靈魂——那是熱愛真理的烈火在你內心熊熊燃燒。很顯然,儘管你遇到了種種挫折,但是你內心的這團火,比起許多不認為自己自私、反而把你稱為陰謀家的人,燃燒得更加熾烈。假如我處在你的位置上,我早就迫使內心的這條蟲安靜下來,早就跟一切妥協了。可是你卻毫無怨言。我堅信,即使在今天,在此時此刻,你也準備像年輕小夥子那樣再一次開始新的工作。”

“不,老兄,現在我累了。”羅亭說。“我受夠了。”

“累了!換了別人早就送命了。你說人死了一切也就和解了,你以為活著就不能和解嗎?一個人上了年紀還不能寬容別人,那他自己也不值得別人寬容,而誰又能說他不需要寬容呢?你做了能做的一切,奮鬥了一輩子……還要怎麼樣呢?你我走的不是一條路……”

“你,老兄,完全是另一種人,跟我不一樣。”羅亭打斷他,又嘆了口氣。

“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列日涅夫接著說,“也許恰恰是因為我的處境,我冷靜的性格以及其他幸運的因素,所以任何東西都無法妨礙我安安穩穩坐在家裡袖手旁觀,而你卻要去闖蕩天下,捲起袖子勞動和工作。我們走的路不同……但是你看,咱們彼此多麼接近,你我使用的幾乎是同樣的語言,稍作暗示彼此就能心領神會。我們的感情是相通的。如今像我們這樣的人已經寥寥無幾,老兄,你我成了最後的莫希幹人①!從前,我們覺得生活之路還很漫長的時候,我們可以各行其是,甚至可以互相憎恨。可是如今,我們這個圈子的人日益減少。一代代新人從我們身邊走過,走向與我們不同的目標,我們應該緊緊攜起手來。咱們來碰杯吧,老兄,讓我們像從前那樣唱支歡樂之歌!”②

① 北美土著,被殖民者滅絕,美國作家庫柏(1789…1851)著有小說《最後的莫希幹人》。

② 原文為拉丁文。

兩位朋友互相碰杯,又滿懷深情地,帶著純粹的俄羅斯韻味,音調不準地唱了一首昔日的大學生歌曲。

“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