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人形象,都刻畫得極為成功。情節的安排,景物描寫也引人入勝。本小說的俄文原名Вешние,確切地翻譯,應是“春天的河水”或“春汛”,由於以往已有“春潮”的譯名播行於世,成為約定俗成的事實,本文譯者遂襲而用之,而同一個俄文片語在小說開篇所引的古老抒情歌曲的第三句中則譯作了“春水”。
一
那是個靜謐的夏天早晨。太陽已經高懸在明淨的天空,可是田野裡還閃爍著露珠。甦醒不久的山谷散發出陣陣清新的幽香。那片依然瀰漫著潮氣,尚未喧鬧起來的樹林裡,只有趕早的小鳥在歡快地歌唱。緩緩傾斜的山坡上,自上到下長滿了剛揚花的黑麥。山頂上,遠遠可以望見一座小小的村落。一位身穿白色薄紗連衣裙,頭戴圓形草帽,手拿陽傘的少婦,正沿著狹窄的鄉間小道向那座村莊走去。一名小廝遠遠跟在她後面。
她不慌不忙地走著,好像在享受散步的樂趣。環顧四周,茁壯的黑麥迎風搖擺,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起伏的麥浪不斷變換著色彩,時而泛起陣陣綠波,時而湧出道道紅浪。高空中,雲雀在施展銀鈴般的歌喉。少婦是從自己莊園裡出來,正要到離她家不過二里地的那個小村莊去。她的名字叫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李比娜。她是個寡婦,沒有孩子,相當富裕。她跟弟弟,退役騎兵上尉謝爾蓋·巴甫雷奇·沃倫採夫住在一起。他還沒有結婚,替姐姐管理著田產。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來到小村,在村口一間又破又矮的農舍前停下來。她把小廝叫到跟前,吩咐他進去詢問女主人的病情。小廝一會兒就出來了,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一位老態龍鍾的白鬍子老漢。
“情況怎麼樣?”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問。
“還活著……”老頭兒回答。
“可以進去嗎?”
“怎麼不可以?可以。”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走進農舍。農舍裡又擠又悶,煙霧騰騰……土炕上有人在蠕動和呻吟。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回頭一看,在半明半暗中發現了頭裹格子圍巾的老婦人那張枯黃乾癟的臉。她胸口壓著一件笨重的外套,呼吸困難,瘦削的雙臂無力地攤著。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走到老婦人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額頭滾燙滾燙的。
“你覺得怎麼樣,瑪特廖娜?”她俯身問道。
“唉——!”老婦人認出了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有氣無力地說。“不行了,不行了,親愛的!死期到了,親愛的!”
“主是仁慈的,瑪特廖娜:也許你會好起來的。我給你的藥吃了嗎?”
老婦人唉聲嘆氣,沒有回答。她沒有聽清問話。
“吃了。”站在門口的老頭兒說。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轉身看著他。
“除了你,她身邊沒有人陪著嗎?”她問。
“有個小丫頭,她的孫女,可老往外跑,那丫頭坐不住,野得很。奶奶要喝水她都懶得倒。我自己又老了,能管什麼用呢?”
“要不要把她送到我的醫院去?”
“不用了!幹嗎送醫院呢!反正要死的。她也活夠了。看樣子這是主的安排。她連炕也起不來,哪能去醫院呢!只要一折騰,她就會死的。”
“唉,”病人呻吟起來,“漂亮的太太,你千萬要照顧我那沒爹沒孃的孫女。我們的老爺太太離這兒遠,可你……”
老婦人停住了。她說話很困難。
“你別擔心。”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說。“我會照顧的。你看,我給你帶來了茶葉,還有糖。你想喝就喝一點吧……你們有茶炊嗎?”她問老頭兒。
“茶炊嗎?我們沒有茶炊,不過可以借到。”
“那就去借吧,要不我派人送一個來。你得囑咐孫女,叫她別走開。你告訴她,這樣做是可恥的。”
老頭兒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用雙手接過那包茶葉和糖。
“那就再見了,瑪特廖娜!”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說。“我還會來看你的。你也別灰心,要按時吃藥……”
老婦人稍稍抬起頭,把手伸向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
“把你的手伸過來,太太。”她囁嚅著。
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沒有把手伸給她,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你得記住,”她臨走時對老頭兒說,“一定要按照藥方給她吃藥……還要給她喝茶……”
老頭兒還是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只是鞠了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