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孤身回到穆家大宅後,他時常會生出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心中一片白茫茫。在這個時候,他須得給自己找點什麼來填充一下,以免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不自在。白皙年輕的小扎爾貢好像一枚海灘上的漂亮貝殼,美而不值錢,平時是有他不多、沒他不少;可現在不一樣了,穆世認為自己有必要將這個小玩意兒撿起來收藏好。
真無聊的時候,這大概也是個消遣。如今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若再不自憐自愛的找點樂趣,誰又能來主動關懷他呢?
這晚他沒有去小灰樓裡去找樂,因為寶貝剛剛抵達了布確。雖然在身份上,他似乎比寶貝還高著那麼一點兒;不過苗先生畢竟是他的大恩人,恩人之子也是萬萬不好慢待的。換了一身新西裝,他暗藏期待而又不大情願的出了門,前去迎接寶貝。
創傷
如果把苗先生比作國王的話,那他在布確的宅子,就可被稱作是行宮了。
穆世,因為對苗先生感激涕零,所以當仁不讓的承擔下了建造所謂行宮的責任。宅院所在的地點是在離穆家大宅六十公里開外的郭布林城裡——那是座交通發達的新城,城內也有幾處漂亮的樓房,是藏式中帶著點西洋風,倒是很可以和苗先生的身份相襯。
穆世透過嘉措喇嘛,從一位名叫坦傑羅的財主手中買下了一座三層別墅,又將其裝潢的美輪美奐,以供苗先生一方隨時來人居住。當然,他心知苗先生是絕沒有興趣跑來布確這種地方消遣的,能夠時常過來視察的人,大概就只有寶貝了。
果然,寶貝在離開布確兩個月後,真的回來了。
從穆家大宅驅車到郭布林城,因有柏油道路直通,所以交通十分便利。當汽車駛入郭布林城時,穆世在車內坐直身體,不由自主的抬手正了正領帶結,扯了扯西裝衣袖,且低頭看了看皮鞋表面,以確定自己的確是從頭到腳都一絲不亂、一塵不染的。
他有點怕見寶貝,所以務必要讓自己看起來無懈可擊。
汽車穩穩當當的停在宅院門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黑豹正打算推門跳下車去,冷不防後方忽然伸過了一個腦袋,扭頭一看,卻是穆世。
穆世欠身探頭,姿勢彆扭的面對著後視鏡,用挑剔的目光審視了自己的面容。
畢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儘管他滿心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可那青春乃是隻狡猾的鳥,說飛就飛,連片羽毛都不肯輕易留下。他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好好活過,所以萬分的不甘心老去。往事不堪回首,如果生命停留到此時此刻,那他連追憶似水年華的資格都沒有。
小黑豹若無其事的下了汽車,轉身為穆世開啟後排車門,心裡偷偷笑著,覺得穆世今天有點神經質,愛美的好像要發春一樣。
穆世下了汽車後,又用力的清了清喉嚨。
兩個月不見,寶貝看起來更倜儻了。
此時正是夏季,不過由於郭布林城地勢較高,所以氣候一如春日,頗為怡人。寶貝下身穿著馬褲長靴,上身套了一件粗花呢西裝,敞著懷,特地要露出裡面的雪白襯衫;又因為如今在歐美的青年中流行著“田園風”,所以他在千里之外的喜馬拉雅山下也緊跟潮流,取締了平日不可缺少的領帶。
穆世看了他一眼,就一眼,隨即便伸出手去,淡淡的笑道:“寶貝先生,歡迎啊。”
寶貝握住他的手,搖了搖,同時留意著穆世的眼神:“好久不見,穆先生還好啊?”
穆世收回手去,望著地面很有保留的答道:“託您的福,我這裡倒是一切安好。”
寶貝笑了一下,心情介於愉快和微慍之間。穆世還是那副不陰不陽的冷淡樣子,這點是十分可恨的——不過他一貫如此,似乎也不好在這上面挑理。
“可他一見到老頭子,就笑的好像見了親爹一樣呢!”寶貝轉念,又如是想到。
嘴角噙著一點微笑,心裡壓著一點怒火,寶貝把穆世請入客廳內落座,同時故意撿那令人不快的話題,開始了新一輪的問候:“這兩個月,利馬楚主席那邊有沒有找您的麻煩?”
穆世動作輕緩的坐了下來,彷彿屁股下壓著的是個活物。聽了寶貝的關懷,他面不改色的柔聲答道:“還好……”
他思索著換了個舒適而優雅的姿勢:“……還好。”
這時傭人送了酥油茶上來。寶貝伸手將白瓷杯子推向穆世,同時笑吟吟的說道:“沒事就好。我身在錫金,卻是一直擔心楚主席上次被您打成了那個樣子,會不肯善罷甘休呢!”
穆世嘆了口氣,語氣和藹的簡直讓寶貝感到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