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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以為母親會同意我考大學,就報考了北京師範大學。沒想到接到錄取通知書後,母親要把我趕出家門,說我要是上大學她就不認我這個女兒。母親這輩子太苦了,我不能讓她因為我再受折磨。我當著她的面,將錄取通知書撕了。我知道我撕的是自己的前途、理想,但沒有辦法,我不能沒有母親,不管是為了什麼。那一刻,我的心在流血,母親的心也在流血。就這樣,我和大學擦肩而過。”

“你的母親不該這樣,她不該把心裡的陰影無限擴大,以為大學生都會像你父親那樣。我可以對天發誓,無論貧窮還是疾病、災難還是不幸,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母親,所以你一定要聽我的,千萬不要跟她說實話。”

“也許我能改變她的看法。”

“我勸你別抱任何幻想,我太瞭解她了。你想想,她為什麼不讓我上大學?還不是不相信我嗎?怕我進了大學變壞。她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相信,她還會相信別人嗎?”

“你不是當年的她,我也不是你父親。歷史的悲劇不會在我們身上重演。”

“現在不是表決心的時候。你聽我的,你就說你是一個工人,我們是同學介紹認識的,剛見了兩次面。只要母親這一關能過去,我就幸福死了。”

我用沉默回答了白潔。從我的內心深處講,我實在不想用謊言為我和白潔一生的神聖情感蒙上陰影。老人應該為我們祝福,我們的幸福一定會撫平老人心頭的創傷。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了,面見白潔母親的結局是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我被老太太趕出來的時候,腦袋裡燃燒起一團烈焰。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迎面吹來的夜風把我變成了一個搖搖晃晃的醉漢。我擔心自己隨時會摔倒,便靠在了什剎海的欄杆上。我的手在顫抖,因為突然降臨的打擊太猛烈了,我沒有躺下已實屬不幸中的萬幸。

“媽,他是我剛交的男朋友,叫陳光。陳光,這是我母親。”進門後,白潔介紹說。

“伯母,您好。”我儘量用自然的語氣問候道。因為在我見到白潔母親的一剎那,我感到像遭到了雷擊一般。我完全沒有想到,白潔的母親會如此蒼老,與其說是她的母親,不如說是她的奶奶更為確切。一頭白髮稀稀落落,滿臉皺紋縱橫交錯,手暴青筋,腰彎背駝,讓人無論如何無法把她和當年那個在長白山攀崖採藥的少婦連在一起。她年輕的時候應該和漂亮的白潔不相上下,否則白潔那個心氣極高的父親不會娶她為妻的。不過才十幾年的時間,她在精神上所受的摧殘,竟使她身上的美麗蕩然無存。

“你是小潔子的男朋友?”老太太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我問。她的眼神不是眼神,而是鋒利的刀子;她不是在看我,而是要把我解剖了。

“是。”在解剖刀下,我感到不寒而慄。

“認識多久了?”

“兩星期,是同學介紹的。”白潔在一邊回答。

“對。不過我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已經有感情了。”

“呸!什麼感情?人有感情嗎?”老太太被觸動了心事。

“媽,您別多想,我們只是有好感。”白潔連忙解釋道。

“你別想騙我女兒。我看你像個大學生。說,你是幹什麼的?”老太太警惕性極高,用一雙審視的眼睛盯著我問。

“我是……”我一時語塞。她的語氣裡已明顯懷有敵意,我如果說了實話,肯定會激起強烈的反應。但我又不忍心用謊言來欺騙這個飽受摧殘的老人,把這樣一個表面兇狠而實際無助的老人矇在鼓裡簡直是一種罪惡。

“他是個車工,在北京一機床工作,人品很好,每年都是先進。”白潔編出了一串瞎話。說瞎話時她的臉並沒有變紅,看來為了爭取自己的幸福,她還是敢作敢為的。

老太太掃了女兒一眼,抓起我的左手,揪到她眼前,用手摸手掌上的趼子。我沒有幹過重體力勞動,手掌柔軟得像個麵糰。白潔的瞎話編得太離譜,她要說我是個化驗工,老太太也就不會檢查我的手掌了。她查得很仔細,摸了左手摸右手,惟恐判斷失誤。我的心狂跳不止,希望我的手掌立刻老趼橫生,像一雙真正的勞動人民的手。但是,麵糰就是麵糰,變不了鐵板,該死的雙手不言自明地拆穿了白潔的謊言。

就在這時,電視裡傳來了播音員的聲音。悅耳的聲音飄進我耳朵卻如炸雷一般,我頓時冷汗迸流,天塌地陷了。那是一個星期前,北京電視臺的記者就青年作家的創作問題採訪了我,我坐在辦公室裡侃侃而談,以為是宣傳自己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