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發不出聲。
影像隨了他逐漸恢復起的記憶清晰了,眼前這梳著油光可鑑的時髦分頭的是小林老闆二月嬌林寶昆,他紅腫著眼睛、淚光瑩瑩的凝望著他,手裡還端著醫用的白瓷盤、捏了棉籤。乍看來,是和他的孿生哥哥香丫兒十分相像。
一切往事忽然回現在漢威眼前,大哥、家法、子卿哥、抽在臉上的鞋底、鑽心的痛楚、難堪、羞辱。漢威才醒過來,心卻不免被回憶壓迫得一下又沉入冰冷的湖底。他微試著挪動身體,痛楚加劇的襲來。他意識到自己趴在床上,側頭枕了個鬆軟的羽絨枕頭,二月嬌似是正給他上藥清理傷口。
“阿彌陀佛,你總算醒了,嚇死我們了。”二月嬌湊到他床邊坐下:“很疼吧?你要早一點醒就好了,胡司令和老張才去吃飯,他們守了你半天了。”
見漢威不說話,只是疑惑好奇的微睜著眼掃視著陌生的四周,二月嬌忙解釋道:“這裡是胡司令在上海的別墅,胡司令怕你在西安心情不好,影響養傷。昨天就硬抬了你飛來上海了。還好我們戲班也要來上海演戲,就隨了過來了。”
漢威乾咳著,蠕動下嘴唇,卻虛弱得說話都痛苦。
二月嬌忙給他倒了杯溫水,小心的服侍漢威泯了兩口,說:“你都昏睡了兩天了,胡司令和老張請了幾位有名的西洋大夫會診了,啊~~你那個斯大夫~~說是從小給你看病的那個,也被請來了。”
漢威儘管痛楚難捱,但心裡還是感激鬍子卿處事的周全。鬍子卿來上海尋訪名醫怕是個藉口,他更怕漢威經過這場殘酷磨難,乍醒來,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無顏面對同僚朋友的殷勤問病拜訪,而有意安排他避開所有的是非,來到這個僻靜的場所療傷。
漢威想到抽在自己臉上的傷痕,想想此刻他的面目一定比鐘樓怪人還要面目可憎吧,就有意把臉躲埋進枕頭,眼淚不爭氣的溼潤了鬆軟潔白的枕頭。
“漢威醒啦?”隨了鬍子卿由遠而近的聲音,鬍子卿和張繼組來到他床前。
“司令,”漢威掙扎著欲挪動身子,被鬍子卿一把扶住。“別動,大夫說你的傷要靜養一、兩個月。你什麼都別想,就在這兒歇著。”
“威兒弟弟,你可把哥哥們急死了。別慌怕,大夫說了,你的傷幸好是皮肉傷,沒傷到骨頭就是你命大。”張繼組的出現倒是讓漢威詫異。
鬍子卿說:“你張大哥在上海辦事,聽說你的事就趕過來,這安排車,安排僕人的事都是他張羅的。”
漢威蠕動嘴,勉強說了聲:“謝謝張大哥。”,不知道是疼還是傷心難過,漢威偷側過頭,淚水又潸潸滑下。
“大夫說,你的臉沒問題,就是淤血太重,還破了些皮。等淤去了,就好好的跟原來一樣俊了。”二月嬌在一旁含了笑寬慰著。
“要哭就讓他痛快哭吧,是夠他憋屈的。攤上老楊那個倔驢子,把個親弟弟打得這麼毒。什麼天大的罪過。”張繼組檢視著漢威背後黑紫腫破的傷痕,憤懣的罵著,又對漢威說:“後天我和老胡去西京開會,你大哥必去,見了他,我非好好罵他去。”
鬍子卿怕影響了漢威休息,吩咐下人給他準備點粥充飢,就拉了張繼組出去。
漢威昏昏睡著時,也睡不太實,身上的傷口總在作痛。他能隱約聽到鬍子卿和張繼組、二月嬌在廳裡的談話聊天,有時睡過去也會被各種怪異的噩夢驚醒。但他聽到了張繼組抱憾的跟鬍子卿說,本來何總理安排他去西京秘書處的事,因為這回的‘醜聞’而暫時被擱淺了。鬍子卿覺得是個好事,總算沒趟進那湯混水裡,張繼組則認為漢威本來能平步青雲,卻在離雲端一步之遙的時候,被場暴風捲回到了地上。
漢威原本就沒有去中央的野心,也沒有追隨鬍子卿一世的想法。他只覺得自己好象天上一隻隨風飄擺的風箏,不管飛得多高多遠,線被緊緊攥在大哥的手裡,即使一朝掙脫了,抑或大哥一放手,他飛到哪裡、落到哪裡?自己都沒有信心。
第二天,吃藥打針後,漢威除了身體虛弱疼痛,已經能比較自如的開口講話。嘴上的傷也好了許多,但是醫生說,他的門牙有顆已經鬆動,必須拔掉。漢威本來十分得意自己的一口整齊的小兔牙,這回可是破相了。
晚飯後,鬍子卿獨自進來,這是這場大難後漢威同他頭一回獨處。
“委屈你了,都是胡大哥牽累了你。讓你代我受過。早知道會有你大哥這層,我說什麼也不該放你去做這個事。”鬍子卿悔得痛心疾首。
漢威側過頭,堅定的強笑了一下,勉強說:“不怪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