閶間,酒酣耳熱,掀髯抵掌,英氣拂拂,恆如在寧南幕府上座時。”其時南明覆亡已近二載。這樣看來,《桃花扇》最後一出《餘韻》註明故事時間為“戊子九月”,即1648年10月,說柳敬亭仍在“捕魚為業”,時間安排上推遲了一年多,這是孔尚任之疏忽,或戲劇之需要。
《海陵文徵》卷十九載沈讓齋《柳敬亭傳》,說柳敬亭回到泰州後,到他少年時曾做過傭工的泰興那個人家去看望,發現那夫婦兩個都亡故了,而後人竟無力買地葬棺,於是柳敬亭說,你等我三個月,我給你送錢來。他就到揚州去,張貼廣告,說“柳麻子又來說書”,一時轟動,不到一個月,就獲得三百兩銀子,於是到泰興交給那家後人,不但買地葬了父母,而且置辦了房屋家產。關於這段事情,沈讓齋文內以“故主”、“少主”來敘說那戶人家與柳敬亭的關係,失之膚淺,且有點庸俗,我們只能想象,少年柳敬亭逃離豪強*,到泰興這戶人家為傭工時,得到過人家很好的對待,包括可能掩護過他,所以他數十年來不能忘記,於是才有了這段探視並資助的佳話。
起義抗清英勇就義的著名詩人魏耕在《柳麻子說書行》長詩中說,他見到柳敬亭在江都時,“出門人呼柳麻子,往往攔街不得行”,柳敬亭一出門,觀看他的群眾就會擁擠到這樣,可見大受歡迎,但其實,“有眼目睹尋常人,東南西北道路窮”,魏耕體會到柳敬亭實際上是很艱難的。
詩人顧開雍在《柳生歌&;#8226;序》中說,順治七年,他在淮浦聽柳敬亭說宋江一段書,“縱橫感動,聲搖屋瓦,俯仰離合,皆出己意,使聽者悲泣喜笑。世稱柳生不虛矣。”這時的柳敬亭,“逢人劇說故侯事,涕泗交頤聲墮地”,柳敬亭意氣仍不減當年,甚至更為慷慨豪邁,“聽君席前徵羽聲,猶見公孫瀏漓舞劍器”,顧開雍大為讚歎,“興亡日月手扳出,吁嗟柳生真好奇”。
詩人周容也是明末清初一個講氣節的人,作《雜憶七傳之二&;#8226;柳敬亭》,說,“兒童見柳髯至,皆喜”,描繪出柳敬亭是一個很隨和可愛的人。他於癸巳年(1653)在虞山見柳敬亭,聽他說了幾天書,“劍戟刀槊,鉦鼓起伏,髑髏模糊,跳擲繞座,四壁陰風旋不已。予發肅然指,幾欲下拜,不見敬亭。”如此動人魂魄,而以前,他只聽說柳敬亭說“閨閣兒女脂粉薌澤,或米鹽詬誶”之書,能令人“罔不解頤”。這就記載了柳敬亭的說書藝術剛柔兼備。王澐《漫遊記略&;#8226;燕遊》所記在康熙元年(1662)蔡士英北上舟中聽到柳敬亭說書,其能“或吒叱作戰鬥聲,或喁喁效兒女歌泣態”,說什麼像什麼。
總之,這些都說明了一個重操舊業的柳敬亭,正如吳偉業所說,是“意氣自如”的。
三
柳敬亭在清初重操舊業這段時光裡,也曾“窮途重走伏波軍”,但幸因自有操守,而終能清白脫身,這就是他進馬逢知(原名馬進寶)軍府的事情。馬逢知原為明朝安慶副將,與柳敬亭舊識,降清後為清朝大立軍功,任為“蘇松常鎮提督”,駐松江(雲間),柳敬亭有一陣在那裡滯留。按照一種嚴格眼光,柳敬亭是不該到馬逢知那裡去的。柳敬亭“窮途”所迫,加上自恃不會同流合汙,就去了,況且天下早已是清朝,無數明朝官僚與文士都歸順了,他乃一介藝人,以自己的技藝吃飯,給馬逢知說書,也不能算什麼大事。柳敬亭一定就是這樣考慮的。
吳偉業在《楚兩生行》的《序》中說,“柳生近客於雲間帥,識其必敗,苦無以自脫。浮湛傲弄,在軍政一無所關,其禍也幸以免。”可見柳敬亭在馬府中確實自有操守與人格,雖然一時不便走脫,卻沒有為馬逢知做什麼事,決不像在左良玉軍中有那樣主動而積極的貢獻,所以後來馬逢知出事被清廷所逮,而柳敬亭並不礙事,因他守住了自己一介說書藝人的身份,而並不是幕客。吳偉業在這首詩中說柳在馬軍中是“抵掌聊分幕府金,褰裳自把江村釣。”這是吳偉業瞭解到柳敬亭在馬府中的情況後所作,應視為一種定論,他認為柳敬亭是“滑稽倖免”,就是說,柳敬亭憑著一種機智,而得以與馬逢知保持了距離,這種距離有兩個方面,一是馬逢知降清併為清朝立大軍功,他很難與之融洽,二是不參與馬逢知的事情,不貢獻自己的意見。但總之,柳敬亭這是一次很鬱悶的歷險,實屬不易。
明清之際的學者禇人獲《堅瓠集》說,“一日侍飯,馬飯中有鼠矢,怒甚,取置案上,俟飯畢欲窮治膳夫。進寶殘忍酷虐,殺人如戲。柳憫之,乘間取鼠矢啖之,曰,此黑米也。進寶既失其矢,遂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