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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是文物,到處是文化。一批一批的畫家來了,他們畫出這深山裡的房子村莊,就可以拿到外面的世界上去展出、轟動、獲獎、成名……

一位山裡人在他居住的古屋裡掛出儲存二百年的祖先的中堂大畫像,那是一個大官,他的面前並列著他的三個夫人,畫得寫實傳神,令人遐想。每來一批遊客,這戶人家可以從村裡的旅遊機構分得一定報酬,成為他家的一筆穩定可靠的收入。

一位山裡人住在他的明代祖先傳下來的屋子裡,他供起了儲存很久的祖先的大畫像,那是一個未能得官的秀才;在祖先的像前,他安放著他父親的小像,是一個經商的人,而在他父親的小像對面,他安放著他自己的小像。這一家似乎不那麼輝煌、榮耀,然而也有一種自信和高貴。七十多歲的這位山裡人,那樣興奮、滿足……

可是,古屋畢竟是古屋,殘破、黴變不可避免,而居住者多為農戶,古屋樓上樓下堆放最多的竟然是各種柴木,古屋裡發出種種異味。並且,人們似不及他們的祖先那樣關心他們溪水的清潔……

山裡人看上去是好久不再走出深山了。

先輩走出深山的故步早已失去,那纖細如帶的山路原也只容少數人浪漫地走出。

在皖、浙交界處的一個特深特深的山裡,有一處奇觀:寬闊而湍急的溪水流轉不息,環繞著沖刷著一座獨立的石山,而石山的山頭又整個是一塊巨石,形狀是一位古代猛士的頭顱,他悲壯而執著地昂首白雲,凝目望破深山!那真是鬼斧神工。千百年來,天上的雷電擊不倒他,地上的流水衝不動他。

山裡人,這大約是你們全體真的和深的靈魂吧。

地崩山摧壯士死,而後天梯石棧相勾連!

一條條新開闢的盤旋而上下的汽車路,不顧艱險,把深山強烈地攪動了,而修築深山的汽車路時,年輕的的山裡人壯烈地把自己永遠地鋪在了路下……

我為人父

有了孩子;我自然也就做了父親。我記得我做父親的第一天,那使我成了一個父親的時刻,我首先暗自驚歎和感謝自然的力量(我和妻子都歸入這種自然的力量之中),它使我的孩子一出孃胎就可以看出是像我的,儘管我知道我生得並不咋樣,但尚有較好的傾向,它們分明在孩子的臉上得到了好的發展,當然,遺憾的是,如果孩子同時能把她母親容貌上的優點繼承下來,二者結合,那就更好了。我看著裹在襁褓裡的孩子,感到既熟悉又陌生。除了一種不必說的正在鬱郁滋生的親情,我更懷有一種恐懼:這個經過神秘而自豪的長途旅行一旦光臨的、形狀上像我、成了我的孩子的小客人,她正骨碌碌轉動著一出生就睜開了的明亮的眼睛在打量她來到的這個世界。我想,她將怎樣長大,有怎樣的命運,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孩子滿月之後,就被她的母親帶到鄉下去了。作為這一段生活的留念的,是一張四方的黑白照片,那是忠實的鄉村照相師拍下來的:我的從城裡下鄉去幫助帶孩子的母親抱著小傢伙,我的妻子手握鐮刀站在身旁,她們的背景是正在收割的麥田。我收到這張相片後,久久凝視,我想,由於我七年的插隊生涯,我的孩子已經同農村有了血緣的關係,這張簡樸的照片,對於我是意味深長的,但對於孩子來說,我卻祝福她,她能從小就接觸到美麗的農村大自然,並且生活在最樸素的人們當中。

後來我到鄉下去過兩次,我的孩子總是靜靜地睡在鄉下外婆家老式的搖床裡,又安穩又舒適。她們告訴我,小傢伙如何嘴饞,如何喜歡洗澡,把她描繪成最可愛最懂事的孩子。我想,她們說的一定是事實,雖然女人比男人更具有愛孩子的天性,但她們也是善於分辨不同小孩的特點的,比如她們說我的小孩愛洗頭洗澡,水一碰到她,她就特別安靜,這無論如何令她們感到很高興。我聽著關於小傢伙搖藍期表現的介紹,發覺我對於每一個細節都聽得津津有味,發自我內心的高興讓笑容堆滿了我的臉,我感到我是一個幸福的人。從我當時狀況來說,自從1966年高中畢業,經歷了“*”和插隊,1975年12月招工回城後的工資低到不可思議(每月二十元),妻子遠在鄉下種田做工分,她和孩子都是所謂農村戶口,這一切也許是夠困難的,但我的孩子卻給我帶來了深深的幸福,使我愛這人間……

記得我在中秋下鄉去過一次。農村同城裡一樣防震抗震,農民們在剛剛收穫過的、還潮溼得很的稻田裡搭起了簡易的草棚,都是及地的人字形,好像一片原始的部落。在草棚的地上鋪起新的稻草,攤開席子,掛起蚊帳,晚上就睡在裡面躲那可能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