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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買東西,看貨色,不能專以價錢定上下。提高價格,自欺欺人耳!先生奈何不察?”我愛其憨直。現在此茶店門庭若市,已成為業中之翹楚。此後我飲茶,但論品味,不問價錢。

梁實秋:喝 茶(2)

茶之以濃釅勝者莫過於功夫茶。《潮嘉風月記》說功夫茶要細炭初沸連壺帶碗潑澆,斟而細呷之,氣味芳烈,較嚼梅花更為清絕。我沒嚼過梅花,不過我旅居青島時有一位潮州澄海朋友,每次聚飲酩酊,輒相偕走訪一潮州幫鉅商於其店肆。肆後有密室,煙具、茶具均極考究,小壺小盅有如玩具。更有孌婉卯童伺候煮茶、燒煙,因此經常飽吃功夫茶,諸如鐵觀音、大紅袍,吃了之後還攜帶幾匣回家。為知是否故弄玄虛,謂爐火與茶具相距以七步為度,沸水之溫度方合標準。與小盅而飲之,若飲罷徑自返盅於盤,則主人不悅,須舉盅至鼻頭猛嗅兩下。這茶最有解酒之功,如嚼橄欖,舌根微澀,數巡之後,好像是越喝越渴,欲罷不能。喝功夫茶,要有功夫,細呷細品,要有裝置,要人服侍,如今亂糟糟的社會里誰有那麼多的工夫?紅泥小火爐哪裡去找?伺候茶湯的人更無論矣。普洱茶,漆黑一團,據說也有綠色者,泡烹出來黑不溜秋,粵人喜之。在北平,我只在正陽樓看人吃烤肉,吃得口滑肚子膨脝不得動彈,才高呼堂倌泡普洱茶。四川的沱茶亦不惡,惟一般茶館應市者非上品。臺灣的烏龍,名震中外,大量生產,佳者不易得。處處標榜凍頂,事實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凍頂?

喝茶,喝好茶,往事如煙。提起喝茶的藝術,現在好像淡不到了,不提也罷。

阿 英:吃茶文學論(1)

吃茶是一件“雅事”,但這“雅事”的持權者,是屬於“山人”“名士”者流。所以往古以來,談論這件事最起勁,而又可考的,多居此輩。若夫鄉曲小子,販夫走卒,即使在疲乏之餘,也要跑進小茶館去喝點茶,那只是休息與解渴,說不上“品”,也說不上“雅”的。至於採茶人,根本上就談不上有什麼好茶可喝,能以留下一些“茶末”“茶梗”,來供自己和親鄰們享受,已經不是茶區裡的“凡人”了。

然而山人名士,不僅要吃好茶,還要寫吃茶的詩,很精緻的刻“吃茶文學”的集子,陸羽《茶經》以後,我們有的是講吃茶的書。曾經看到一部明刻的《茶集》收了唐以後的吃茶的文與詩,書前還刻了唐伯虎的兩頁《煮泉圖》,以及當時許多文壇名人的題詞。吃茶還需要好的泉水,從這《煮泉圖》的題名上,也就可以想到。因此,當時講究吃茶的名士,遙遠地僱了專船去惠山運泉,是時見於典籍,雖然丘長孺為這件事,使“品茶”的人曾經狼狽過一回,鬧了一點把江水當名泉的笑話。

鍾伯敬寫過一首《採雨詩》,有小序雲:“雨連日夕,忽忽無春,採之瀹洺,色香可奪惠泉。其法用白布,方五六尺,系其四角,而石壓其中央,以收四至之水,而置甕中庭受之。避雷者,惡其不潔也。終夕緦緦焉,慮水之不至,則亦不復知有雨之苦矣。以欣代厭,亦居心轉境之一道也。”在無可奈何之中,居然給他想出這樣的方法,採雨以代名泉,為吃茶,其用心之苦,是可以概見了;張宗子坐在閔老子家,不吃到他的名茶不去,而只耗去一天,又算得什麼呢?

還有,所以然愛吃茶,是好有一比的。愛茶的理由,是和“愛佳人”一樣。享樂自己,也是裝點自己。記得西門慶愛上了桂姐,第一次在她家請客的時候,應伯爵看西門那樣的色情狂,在上茶的時候,曾經用首《朝天子》調兒的《茶調》開他玩笑。那詞道:“這細茶的嫩芽,生長在春風下。不揪不採葉兒渣,但煮著顏色大。絕品清奇,難描難畫。口兒裡常時呷,醉了時想他,醒來時愛他。原來一簍兒千金價。”拿茶比佳人。正說明了他們對於兩者認識的一致性,雖說其間也相當的有不同的地方。

話雖如此,吃茶究竟也有先決的條件,就是生活安定。張大復是一個最愛吃茶的人了,在他的《全集》裡筆談裡,若果把講吃茶的文章獨立起來,也可以印成一本書。比他研究吃茶更深刻的,也許是沒有吧。可是,當他正在研究吃茶的時候,妻子也竟要來麻煩他,說廚已無米,使他不得不放下吃茶的大事,去找買米煮飯的錢,而發一頓感嘆。

從城隍廟冷攤上買回的一冊日本的殘本《近世叢語》,裡面寫得是更有趣了。說是:“山僧嗜茶,有樵夫日過焉,僧輒茶之。樵夫曰:‘茶有何德,而師嗜之甚也?’僧曰:‘飲茶有三益:消食一也,除睡二也,寡慾三也。’樵夫曰:‘師所謂三益者,皆非小人之利也。夫小人樵蘇以給食,豆粥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