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對我倆的恩情我記在心裡了。我倆住不長,我在李大人跟前只請了三天假,明天晚上就得回去銷差。”
吃罷早飯,朱少文找出兩根紅蠟點了,令一對新人跪在地上當空拜了三拜。朱大官用根絲線替顏鈺開了臉,隨後將二人送進慧蘭原先住的屋子,即算是行過大禮圓了房。
下午,朱少文與張景瑞分頭外出打探訊息,相約晚飯之前回來碰面。然而,直等到天黑起了更,才看見張景瑞一臉油汗進了門。
“朱大叔,這事兒鬧大了!”張景瑞端起一碗剩茶几口便喝了個精光,“王豁子一幫人去姚家井搶人,不知怎麼竟搶了個和尚回去,一怒之下便把和尚打死了,無奈只好到順天府報了官。順天府尹聽了詳情,遂把案子推給了宛平縣,說姚家井那一片歸宛平管,其實是想落個兩頭不得罪人,這一頭是李大人,那一頭是王世子,他一個小小的從四品的府尹又敢惹誰?尤其是這幾天從宮裡傳出了訊息,說兩宮太后有意要提拔李鴻章做兩江總督,他更是嚇得不敢往裡插手。”
“真的歸了宛平縣嗎?”朱少文隨口問道。
“沒錯,剛才我回了趟賢良寺,把事情的經過都對撫臺大人實說了,這些話是李大人親口告訴我的,說宛平縣縣令賈平凸下午拿了拜帖來找他要人,被李大人連軟帶硬幾句話說得冒了汗走了。”
“你剛才說,那宛平縣縣令叫什麼?”朱少文亮了眼睛盯問了一句。
“賈平凸,叫起來還挺繞嘴的。”
“賈平凸”三個字令朱少文的心內不由暗叫了一聲巧!天下雖大,可再怎麼巧,州縣一級的官員中,也不會重名重姓重到這三個稀奇古怪、詰屈聱牙的字上。賈平凸乃是他十幾年前在縣學同窗就讀的一個契友,為人最是耿直豪爽,有著一副少見的古道熱腸。記得有一次他曾經問過賈平凸,為什麼要起這麼一個怪名,讀又不好讀,寫又不好寫?賈平凸回答道:“凸,乃不平也,吾一生唯求: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
他依稀記得賈氏是為咸豐九年的進士,隨後補缺去福建閩中做了縣令。赴任登程那天,他還與幾個朋友一起去長亭喝了餞行酒。然而,即令賈平凸就是現任的宛平縣令,與此事又有何益?憑心而論,這一樁案子不管落在誰的手裡,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一個姑娘兩家娶,這一頭下了定,那一頭圓了房,究竟把人判給哪一方才算公允?國家的王法,輿論的壓力,豈又是一個情字可以搪塞?
賈平凸啊賈平凸,你小子不好好在閩中當你的縣太爺,大老遠跑到北京幹嗎來了?閩中不也是一塊好地方嗎?朱少文心中反覆唸叨著,他替自己的這位契友犯了愁。
突然之間,“閩中”兩個字似一個撥子撥動了他腦海中的記憶之弦,又如同一把鑰匙啟開了他的心鎖,他閉上了雙眼默默思想了一陣,隨後陡然站立起來,快步走到書櫥跟前,急急從裡面尋出了一本書,口裡“閩中、閩中”不停地小聲叨咕著,同時手眼並用一目十行,終於,他翻到了他所需要的內容,遂用力地在桌面上擊了一掌,然後,將書緊貼在肚腹之上,興奮地在屋子裡踱開了步子。他已經有了妥善解決這一樁案子的良策,為了能讓顏鈺、張景瑞這一對有情人名正言順成了眷屬,他要協助賈平凸扯它一個彌天大謊!
朱少文重又坐回到椅子上,對一對小夫妻擺擺手說:“跑了一天,早點睡吧,有話明天再說,我也有些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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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蟲兒第十四章(1)
宛平縣令賈平凸覺得自己如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受著煎熬。來到北京赴任尚不足半個月,就遇上了這一樁十分棘手的案子,宛若天狗欲吃月亮,令他無所適從無處下口。京城就是京城,也只有京城會發生這樣的新鮮事,一個姑娘聘了兩家,兩家還都有著背景,哪頭熱、哪頭涼,哪池水深、哪池水淺,叫人一時難以分得清。從理上說,王廚子已下了定,他沒有理由作出違反禮法的事。可是從情上講,他又實實不忍心將一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恩愛男女生生拆開。頭午,王世子奕詳便託刑部的人捎來了話,直言不諱地告誡他,休要心中無數犯糊塗,仔細著頭上的頂子!可下晌在賢良寺江蘇巡撫李鴻章當面說出的那一番軟中帶硬的言語,什麼“無情未必真豪傑”,什麼“情理情理,情在先理在後,自然情大於理”,什麼“出水才見兩腿泥”,也令他十天八天消化不完!
他獨自坐在書房裡,一口接一口喝著釅茶,嘴裡覺到了苦,心裡也覺到了苦。他後悔了自己的選擇,放著好好的閩中地方官不做,幹嗎偏要接下宛平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