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也很快吩咐了下去:“索羅斯,你帶兩個人,也去幫幫忙。”他說得很客氣,“一個人撿,這麼多人等,那怎麼行啊。”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聞聲應了一句,略抬下巴,示意兩個人跟上他,不緊不慢地朝尤里那邊走去。他長得很普通,穿得也很普通,但卻掩不住他的精幹。尤其是那雙不大的灰色眼睛,不過幾個眼神,已洩出銳利來。
我雖然吩咐了尤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若是有這麼一個精明的傢伙留心套問,恐怕最後會和沒有吩咐一樣。於是揚聲招呼尤里:“等等,尤里。你過來。”
尤里的背影僵了一下,不過他很快轉身回來,殷勤彎下腰:“您有什麼吩咐,主人?”
“——阿嚏!”我無奈地揉揉鼻子,瞟了一眼他搓來搓去的靴子,“我的腳又開始疼了。”
尤里聞言皺眉,半跪下來,而後伸手來摸踝骨。不一會,他抬起頭看我,神色裡除了憂慮,還多了一份很明顯的疑惑。
這傢伙也太神了吧,難道他能摸出我疼不疼嗎?我從容開口,免得他說出什麼不對頭的話來:“扶我去溪邊。浸一會,就當冷敷了。你順便幫我換副藥吧。”
尤里捏握在我腳腕上的手指忽然變得柔軟,不再僵硬,顯然他大大鬆了一口氣:“好的。”
………【17 讓查理討厭的人】………
溪水很涼。說來也是,日出之前,是一天一夜裡最冷的時分,而眼下,不過天色微白而已。太陽的光輝剛剛撥開了樹冠上的薄霧,尚未來得及將溫暖賜予大地。
所以,溪水實在很涼。
然而,尤里的手指卻是很暖。
我坐在水邊的,低頭看他忙乎,心思清明間,慢慢有了點頭緒。
小杰森昨天被狼叼走。隨後,他的父親,農場主老傑森,發動了鄰居和朋友,組織起來進山搜尋。同時,又請人去請求治安官和副隊長加派人手,給予支援。
誰會沒有需要幫助的一天?又會有多少人像科林那樣,竟能忍心看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成了狼的食物?
因此,這是北郡人不能不管的一樁事。但是,卻不是迪菲亞兄弟會熱心的事。眼下,他們既然關心,逃不出三種可能——幫老傑森的忙、綁架威脅勒索,或者是有求於老傑森。
而老傑森家祖輩開始,就經營著農莊。那片農莊在北郡的中心地帶,離我釣魚的小溪挺遠。離迪菲亞的勢力範圍,即小溪對岸山下的葡萄園那一帶,也就更遠。
再加上老傑森家世世代代都是農夫,沒聽說過他們家有誰離開過北郡這片寧靜的土地,也就不太可能和原本的石匠公會扯上關係了。
這樣一來,後兩種推測的可能性,顯然比較大。
只是,他們有十多號人,我與尤里未免勢單力薄。雖然會幾個魔法,可最高階也就那個火焰衝擊。以現在的小學徒水準……如果他們要綁架小杰森,老傑森也只好破財了。
我嘆了口氣。隨即聳聳肩。就算那樣,也還不錯了。至少比北郡人現在以為的要好——沒有被狼吃掉嘛!
心中放下這件事,四下一看,恰好發現尤里將一束銀葉草在水裡洗了洗,正往嘴裡湊。
“等等!”
尤里不解地回過頭來。
因為加瑞克他們的到來,我的心情可不太好。頓時有點沒好氣:“你就不能想個別的辦法嗎?”
尤里滯了一下,隨即侷促不安地低下頭:“我知道了……”
他顯然又誤會了什麼。直接辯解的效果想來也不會好,於是我繼續抱怨:“難道把別人的唾沫糊到自己身上,你不會覺得很古怪嗎?別人喝過的水、吃過的東西,我可從來不沾!”
尤里一聽,略略瞄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解釋:“銀葉草敷瘀腫扭傷很好用,但是得搗爛了用。這裡……”後面幾個字他說得很小聲,“沒有藥臼。”
我點點頭,剋制著自己緩下語氣:“那麼泥巴呢?那又是幹什麼的?”
尤里低下頭,搓搓靴子:“我也不知道……”他極低極低地辯解了一句:“反正裹一層會好得快……真的。”
我忍不住失笑。雖然很想讓尤里洗兩塊石頭慢慢碾那些草葉子,並且免去泥巴這道工序,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決定按他的意思來:
——自尊和性格這些東西,不是說一句要尊重要改變,就會立竿見影的。相反,它們都是一件事一件事地、一點點一點點地,慢慢地,在不知不覺中累積起來、發生變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