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出發,便是輕裝簡行少說也要三個時辰。依著狼群半夜裡下山,天明前回山上的習慣,青雲鎮的確挺安全。
周大囡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好,阿奶說帶著糧食被褥出門不安全,不帶不就成了。要是去小姑姑家,甚至不用花錢賃房舍,多好的事呢!
覺得自己想出了絕好的點子,周大囡迫不及待要和全家分享,才起了個頭,就被親孃堵回去:“你閉嘴吧!”
經歷了先前的那些事兒,大伯孃滿心滿眼只認為周家阿奶說的話才是正理,至於周大囡說甚麼,權當是放屁好了,實在聽著頭疼了不起就堵了她的嘴。
這般想著,大伯孃索性撇開周大囡,只走到周家大伯跟前,細細的追問昨個兒夜裡的事情。
老林家幾乎被滅門一事已成定局,那麼接下來呢?張里長倒是派了人往青山鎮上趕,想通知老林家其他人回來收屍。說來也是慘,狼群怕是餓極了,不僅將屋裡的活人全咬死給族類報仇,還將六七口人啃成了骨頭架子。張里長只去看了一眼就嚇得連滾帶爬出來了,轉身讓人鎖了院門,不準任何人進去。
事實上也沒人敢進去,哪怕先前有人惦記著老林家的口糧,可一想到好幾口人都死在那院子裡,便是再怎麼膽大,也不由的腿肚兒打顫,紛紛放棄了發死人財的想法,生怕現世報來得太快。
不過,如今路上積雪未消,被張里長派去青山鎮的人也不知道甚麼時候能回來,就只能任由老林家一院子的屍首暴露在雪地裡。
這廂,周家大伯將他陸續探聽來的事盡數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只拿眼直勾勾的盯著周家阿奶瞧,指望他老孃能有甚麼好點子定一定全家人的心。
周家大奶不負眾望:“白日裡出不了事兒,老大你再去打聽打聽。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那麼多人去鎮上,若是已經安頓下來,合該回村知會親友。從咱們村子去青山鎮,就算再磨嘰,這都兩三天了,哪能一丁點動靜也沒有?這事兒不對勁兒呢……”
去鎮上躲災是周大囡最後的念想,聽阿奶這麼說,她顧不得哭,整個人就像炸開的刺蝟。
“哪裡有甚麼不對勁的?阿奶你就會嚇唬人,從村子去鎮上的路,咱們都走了那麼多遍了,你說出事就出事?人家都走了,咱們家還留下給群狼做口糧?我不管,我要去鎮上,我一定要去鎮上!你們不去就把口糧給我!我一個人走!”
這話一出,堂屋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說真的,嚇破膽沒人怨怪,哪怕前次她尿在阿奶房裡也沒真的挨收拾,平日裡連哭帶鬧也只有大伯孃會斥責幾句,可說出這話,未免太不是人了!
豁出去全家老小,就想著自個兒逃命的,全村就出了這麼一個。
更別說她還厚著臉皮公然要口糧!
倒是偷摸著走呢!
前頭她哭了半夜,差點將全家逼瘋周家阿奶也沒說一句,這會兒終於忍不了了,冷冰冰丟擲一句:“你想走就走,出了這個門永遠別回來,敢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連著幾天忙進忙出,不是進村剷雪就是打探訊息,周家大伯累得很,他只是深深的看了自家閨女一眼,甚麼也沒說,旋即招呼上兩個兒子,再度出門往村裡去了。
周大囡讓阿奶一句話斷了後路,提著那口氣洩了最終也沒走出門。至晌午後,周家大房父子仨面色慘白歸了家,這次仍然是壞訊息。
前些日子拖家帶口還不忘捎帶上全部口糧往鎮上跑的人家多半都折在了路上。這裡頭,被人奪了糧食搶了棉衣的佔了大半,還有一撥人被活埋進雪裡,聽說從楊樹村去青山鎮的必經之路上,緊挨著大青山山脈那一段雪崩了,不知死了多少人。要不是老林家被狼群襲擊,張里長派人去鎮上送信被崩塌的雪堵在半路上,真不知道竟出了這麼個事兒。
“阿孃,你說咱們該怎麼辦?”饒是周家大伯早已過了而立之年,這會兒看向周家阿奶的目光,也仍像是個受驚過度的小孩子,等著孃親拿主意。
周家阿奶脾氣暴躁,平素逮著就罵人,這會兒卻異常鎮定,只道:“該幹嘛就幹嘛,還有甚麼好說的?只看昨個兒夜裡,狼群從後山腳下經過,偏生繞開了咱們家沒從門前過就知曉,它心中忌憚,輕易不敢招惹咱們。往後你們只在半晌午出門,不到下半晌都回家來。白日裡所有人都待在堂屋,別吵胖喵讓它好生睡覺。晚上它睡醒了自會守在院子裡,你們也警醒點兒,一聽到它打聲,立馬抄上鐵器出來,就像上回那樣,壯著膽,別怕。”
到了這檔口,還有哪個敢反駁周家阿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