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邊微覺詫異,而後向北宮伯玉等人搖了搖頭,讓他們放鬆下來,自己又向前走了一小步,溫和地說道:“拿去吧。”
小孩兒猶豫不決,不肯上前。老邊乾脆將藥囊放在腳下,而後連退了五六步,拉開了和小孩兒的距離,只是用溫和的笑容鼓勵著滿懷jǐng惕的小孩兒。小孩兒環視著場中諸人,毫無預兆地向前一竄,抓起藥囊翻身就跑,彷佛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野獸,很快就消失在草叢中。場中諸人面面相覷,不知作何言語。
“這孩子,應該不是jīng怪,應該……是個人吧?”李文侯好似求證般看著老邊。
老邊默然而立,聽著遠處斷斷續續傳來的低沉虎嘯,突然回到篝火邊,拔劍連砍,砍下一隻大羊腿來,說道:“我過去看看那個孩子。”
北宮伯玉大驚:“你瘋了,那邊還有一頭大蟲,你過去豈不是連羊腿一塊餵了它吃。”韓文約也勸道:“不過是個野孩子,與老虎為伴,山林為家,隨他去吧。”
老邊笑了笑,道:“或許就是緣法,我一見這孩子就覺得有緣。”眾人聞言皆不以為然。這“緣法”一說隨著佛教傳播而廣為人知,涼州是佛學入中土的第一站,涼州人知道佛教的不少,但是皈依信佛的還不甚多,北宮伯玉等人殺伐決斷,更是不信佛家之言,對老邊的說辭只差嗤之以鼻了。
老邊提著羊腿,無奈地懇求道:“伯玉、胖子,跟我一塊過去。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去,真給老虎叼了怎麼辦?”
“叼了去拉倒,省的給我招麻煩。”北宮伯玉憤憤不平地拿上硬木大弓和佩刀,站了起來;董卓呵呵一笑,在衣襟上抹了抹雙手上沾的油汙,提刀跟在老邊和北宮伯玉身後。北宮伯玉還不忘叫上一隊衛士跟隨在後,以策萬全。
山間夜路難行,縱然有虎嘯聲指引方向,依然容易陷入迷途;依然繁密的樹木枝葉遮蔽了頭頂的星空,山風帶起陣陣寒意。
北宮伯玉在前方領著jīng幹斥候開路,稍後些李文侯親自打著火把照顧老邊這個書生,口中不住怨念:“我可告訴你,一會兒要是老虎跳起來吃人,我可先走,莫怨我不救你。我怎麼就攤上你這麼個朋友,白天再去不好麼?”
老邊邊走邊喘著粗氣:“到了白天,怕是那孩子就走了。”
“不就是個野孩子,走了便走了。”李文侯扶著老邊的胳膊,防著他突然什麼時候就跌倒下去。
“說來容易,只是怕rì後心中不安。”老邊艱難地在茂密的雜草叢中跋涉,“那孩子聽得懂人話,想來並不是自幼長於山中,必定是家中遭了變故才流落山林的。那孩子我一見就覺得親近,能幫就該幫上一把。”
後面的董卓聲如牛喘,仍大笑道:“老邊,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般婆婆媽媽。”他身寬體長,在狹隘茂密的林間行走,著實不輕鬆。李文侯、韓文約一塊笑出聲來,連老邊自己也是自嘲地一笑。
進山二里有餘,虎嘯聲漸行漸近,忽聽前方開路的北宮伯玉低聲喝道:“到了。”老邊jīng神一振,疾步上前,只見北宮伯玉與幾個斥候縮身在幾株大樹後面,扶著樹幹側身前望。遠處幾株松樹下,一蓬長草被踩得亂糟糟地倒伏於地,草叢間只能看見一個碩大的虎頭,一根小臂粗似的尾巴自草叢另一邊伸了出來,不是搖動。一個小小的黑影團在虎頭邊,似乎在安撫著不安的老虎。
山間忽然吹來一陣輕風,老虎猛地打了個響鼻,轉頭朝老邊藏身的地方看了過來,發出陣陣不同於前的低吼聲,表達著憤怒的威嚇。虎頭邊的黑影咻地躍起,盯著老虎咆哮的方向,目中微露寒光。正在張望的老邊一接觸小孩兒的目光,心裡咯噔一下,微覺詫異:“這孩子好鋒銳的氣息,目光所至,竟彷彿刀劍傷人。”他也沒有多想,直接一步跨了出去,提起手上已經變冷的羊腿,輕聲說道:“孩子,我來給你送吃的。你餓不餓?”
小孩兒默不作聲,紋絲不動地站在老虎身邊。老邊等了一會兒,乾脆將手上的羊腿拋了過去。小孩兒依然沒有動靜,趴在草叢裡的老虎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鼻子在羊腿上嗅了一圈,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老邊憑著晃動晦暗的火光,仔細觀察著眼前的一孩一虎;此刻老虎大嚼著羊肉,碩大的虎頭偶爾抬起來看看小孩兒,目光中似乎還帶著一絲詢問。小孩兒拍拍老虎的額頂,老虎便不再理他,繼續啃食著羊肉。簡單的動作當中,彷佛就已經做了無數的交流——這是一個奇異的組合,人虎之間有著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
老邊能感覺到對面的小孩兒稍稍去了些jǐng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