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水滸》和毛(宗岡)批《三國》。
張批,有胡批亂批迂腐之批,也有很新鮮很現代之批。比方,他以為不必著意追問作者出處,說“何不留此閒工,多曲折於其文之起盡哉”?屬於文字研讀派。
《*》的作者,至今亦無定論。最早便有“嘉靖年間大名士”、“世廟時一鉅公”、“紹興老儒”等說法,統一之點就是非大手筆不足以完成這一部鉅作。“紹興老儒”是袁小修在其日記《遊居柿錄》貢獻的說法,說“舊時京師,有一西門千戶,延一紹興老儒於家。老儒無事,逐日記其家*風月之事,以西門慶影其主人,以餘影其諸姬。瑣碎中亦自有煙波,亦非慧人不能”。指出《金》有所摹本。雖然尚不能找到更確切的證據,但這樣一部大書,這樣豐富的事蹟人物,這樣細碎不苟的筆墨,應該是有相當的原型參照的。否則憑空捏造出一個偌大的家族故事,近於神話了。既有摹本,“亦非慧人不能”,這裡不存在衝突。曹雪芹有家族真跡參照,並不影響其絕世本領。
《*》抄襲了不少曲詞、戲劇、話本,但都是枝葉的,主幹的故事卻是自創。主腦人物中,當然有借自《水滸》的。《*》是從《水滸》橫生枝節,另行編撰。
《水滸》是男性的世界,女人盡無光彩。梁山幾員女將均乏女性本色,而且一種嘴臉。梁山之外的女人,皆邪惡刁鑽*,如閻婆惜、白秀英、潘巧雲、潘金蓮等。對女人,《水滸》似乎深惡痛絕,《*》又將這一形勢推向極端,女人大世界,那許多女人竟無一個好的。男人雖多是壞臭之蛋,到底也有幾個好人。張竹坡總結說:“有一個李安,是個孝子;卻還有一個王吉庵,是個義士;安童是個義僕,黃通判是個益友,曾御史是個忠臣,武二郎是個豪傑悌弟。”
《*》所寫固然都是不好女人,卻能寫出上下左右高低,盡寫出她們各自的不好來,真是了不起。《*》於杜撰對話一項最有本事,盡用女人的自家口吻來交代呈示她們的各自稟性,她們的各懷心事、心口不一。語言之潑辣鮮活,潛臺詞之層次豐富,是戲劇大師才寫得出來的。而且,盡用白描和對話,寫盡諸色,卻儘可能不另加褒貶,這份自信和耐心,也令我們吃驚。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九章 李瓶兒與龐春梅 *(3)
脂粉堆中,自然還以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最為要緊,《*》如此這般:全書一百回,一至九回,算是序幕,到武松誤殺李員外,西門慶跳窗逃走為止。這一跳,跳出《水滸傳》;十至七十九回,才是正文,到西門慶之死為止;八十至一百回,算是大結局。潘金蓮是無可爭議的女一號,在序幕中的戲份就很重,到正文更是無以復加,舉手投足直延續到大結局,八十七回被武松殺死,才告了斷,卻還時時受到陳敬濟、龐春梅的緬懷追憶。
有潘金蓮,必有一個李瓶兒。潘李恰成反照,互相映襯,才個個躍然紙上。兩人都是先奸後嫁,都害了親夫,潘只壞了武大郎一個,李卻毀了花子虛、蔣竹山兩位;潘多才多藝,善唱歌、刺繡、彈琵琶,李只有烹製一道酥油泡螺兒吃食的看家本領;潘膚色黑,李膚色白;潘“會放刁”,李“溫克性兒”;潘爭風吃醋,李虛己待人。為歷來批評家不滿的,是李瓶兒嫁西門慶前後的性格變化,據說有天地之別。進西門府之前,李對丈夫大不耐煩,刻薄狠毒不下於潘金蓮。入得西門之門來,則忍氣吞聲,處處小心,直至被潘驚殺兒子,染病身亡。這種起伏頗類似“紅樓”的尤二姐入寧國府前後的變化。乍看是不對,但仔細以人情世理琢磨,卻盡在情理之中。之前是心不在焉,無所拘束,破罐子破摔,之後,有了真心依傍,雖然這依靠是浮浪之人西門慶,畢竟是傾心選擇,自然就一心一意,輕拿輕放了。潘李也並不一味衝突,在李生兒子前,也有很久的和平共處友好往來。李生了兒子後,才風雲再起,終成敵人和對手,你死我活了。
李瓶兒是潘的對手,龐春梅則是潘的副手。有一個金蓮,必有一個春梅,為之附屬配合,才有過渡、有變化、有照應。潘與西門慶的場面,包括性場面,總少不了春梅的穿梭、點綴。直到後二十回,春梅才作了大結局的女一號。關於春梅,也有性格、氣質前後不統一的說法,至少見於中國社科院文研所的《中國文學史》卷中。說是前邊奴才氣十足,後邊卻是貴婦氣十足。這議論不免書生氣十足。春梅固然是奴才,卻是奴才中的上上之選,很有些自以為是的高階奴才嘴臉,所謂心高氣傲與普通奴才不同。比方過節時可以爭得與西門大姐一樣的待遇,穿“新白綾襖子、大紅遍地金比甲”;比方被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