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據說是一個城市,後來知道這個城市就是這個國家。戴城的報紙上說,新加坡是一個花園一樣的城市,又幹淨又安全,而且很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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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聽過一場報告。有幾個領導跑到新加坡去考察,然後召集了一些青年去聽報告。我們坐在一個小會堂裡,看了好多幻燈片。領導說,以後戴城會成為一個勞動力奇缺的城市,因為很多外商都會到這裡來開廠,以後就再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工作了。下面的青年聽得很受鼓舞。領導忽然又說,但是,戴城群眾的素質有待提高,新加坡的法律很嚴,誰要是隨地吐痰,就會被拉進去用皮鞭抽,這皮鞭可不是你們爸爸的皮帶,而是特製皮鞭,並且像鞋子一樣有尺碼,按照各人的體重挨不同規格的鞭子。小孩有小孩的鞭子,女人有女人的鞭子,退休工人有退休工人的鞭子。這一鞭子下去就變成半殘廢,得在床上躺一個月,養好了傷,再拉進去抽第二鞭子,如此迴圈直到抽完。最重要的是,新加坡是個法制國家,不可以託關係走後門,你要是犯了事,就算你爸爸是公安局長都沒用。領導說完這個就對著我們奸笑,我心想,他媽的難道我們國家就不是法制國家嗎?
我當時沒什麼法律常識,聽到這種胡謅,嚇得要死,以為那個南洋的花園國家會向戴城派遣行刑隊。這些行刑隊會站在街上,戴著紅袖章,凡是看見不文明的行為,就一鞭子抽過去,連罰款都不需要,因為他們有錢,不稀罕人民幣,他們的嗜好就是抽人。由於他們的文明水準特別高,所以看不順眼的東西也特別多,像我們廠裡的人幾乎個個都可能挨鞭子。我心想,誰要是敢抽我,我肯定一板磚拍過去。後來領導又說,他們不但敢抽戴城人,連美國人都敢抽。我心裡不禁又開始佩服他們。
這場報告聽得我一頭霧水,假如馬上就有鞭子等著我們,為什麼大家還那麼鼓舞?後來白藍說我腦子有病,聽報告時候斷章取義,就聽出這種效果來。
我對工業園區和三資企業抱有恐懼感,就是從這場報告開始的。後來,新加坡人來參觀戴城,全市發動進行愛國衛生運動,連我們農藥新村都在大掃除,還滅鼠。我媽媽問街道主任:“新加坡人會到我們這裡來嗎?”街道主任說:“我也不知道,但滅鼠很有必要,萬一老鼠跑到賓館去呢?”滅鼠運動之後,老鼠沒見少,農藥新村的雞鴨被毒死了一大片,又不能吃,只能任由它們在草叢裡發臭。那時候新加坡人已經不幹了,工業園區投資到了另外一個城市,死雞死鴨沒人管。
有關三資企業,對一個戴城人而言,始終是奮鬥目標之一。另外還有兩個普遍的奮鬥目標:考上大學,開個雜貨店。除此以外就沒什麼了。坐科室那是夢想,不是目標,奮鬥了也沒鳥用的。當時,糖精廠裡暗流湧動,很多人都想去三資企業碰碰運氣。我以為小李會去,或者是長腳,沒想到第一個吃螃蟹的竟然是六根。
有一天六根對我們說,他要去一家臺資企業做電工。我們都很吃驚,說:“六根,你辭職啦?”六根說:“我沒有辭職,我有一大把調休,可以歇三個月。我打算去臺資企業幹三個月,幹得好就辭職,幹不好再回來嘛。”我問他:“不調你檔案啊?”六根說:“三個月試用期,不要檔案的。知道什麼是試用期嗎?”我還真不知道,糖精廠沒有試用期的,進廠就籤合同。六根說:“小路,你要多見見世面,三資企業很現代化的,管理也是現代化的。”我們就誇他聰明,六根最喜歡別人誇他聰明。
後來六根就去了。過了一個禮拜,六根又出現在我們面前,他鼻青臉腫,嘴上結著血痂,看這樣子是被人打過了。
六根告訴我們,臺資企業在很遠的鎮上,每天早上五點鐘,那個廠裡有一輛破破爛爛的中巴車,把員工接到鎮上去上班。更多的員工是住在廠裡的。六根很看不順眼,三資企業的廠車竟然是一輛中巴車,而且那麼破。中巴車也奇怪,不給進廠門,是停在馬路上的,工人得在門口打卡,然後才能徒步走進去。
六根第一天上班,下了中巴車,打了卡,趾高氣揚往廠裡走。他發現臺資企業很奇怪,工人走進廠門都是安安靜靜的,沒有人交談,更沒有人說笑。工廠門口站著八個穿武警服的保安。這種武警服在地攤上都能買到,是農民工和小流氓穿的,六根也就沒在意。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上班時候要在門口站八個保安,糖精廠最多就站一個胡得力嘛。另外,這家臺資企業才兩百個工人,就要用八個保安,而糖精廠幾千個職工,也才配備了五個廠警。這莫非是勞改營啊?
六根很猶豫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