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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少年時代起就憐憫她,大約因此有特殊感情。 兩個人什麼都不多說,彼此之間比普通朋友多了一些什麼,又比戀人少了一些什麼,似乎更像兄妹。 接她下課,去街邊吃小吃。也看電影,或者和其他隊友一起出去逛街。少年時代的情誼,朗爽親密,並無太多情愛成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她喜歡的印有偶像封面的雜誌在學校門口的報亭脫銷,他便騎著腳踏車滿城尋找,一家一家地問。買到了之後,下課去接她,送到她手裡,看她欣喜若狂的樣子。知秋家貧,她極少有新的衣裝,但她又是非常愛美的女孩子,在游泳隊仍留著長髮,即便是舊衣服,也頻頻更換。以明把妹妹不穿的好看衣服,未經同意就拿出來送給她。又在採血站向軍隊和體校集血的時候,虛報年齡去獻血,用得到的補助錢給知秋買了一條白色紗裙。 但是沒有說過愛。也沒有親密的舉動。互相也並不覺得彼此之間的關係就是愛情。 一個女孩若不信任家庭關愛——不論這關愛的能力如何——若她不信任,且寄希望和感情過多的於他人,早早走入世界探歡,多半需要走過一些苦難,短則賠上青春,長則賠上一生。女人若以世間為家,某種程度上是必有不幸的。知秋如是。 知道無從選擇,所以說走就走,不習慣道別,也不暗示離開意圖。但她畢竟會無助,也會在到了洛橋,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想念過去的朋友,便嘗試給康以明寫信。她告知他,我在洛橋,在高中讀書,也許要過幾年才能回去。我想念你。能不能來看看我? 別的話說不出來,信寫得生硬蒼白。她不善表達,也覺得有些事情,無從表達。 十五歲到十八歲都不是適合被理解的年齡。她也再也沒有遇到過過去從小一起長大的隊友們那麼親密的朋友。在學校裡打架,也再也沒有人來幫她。同齡人對她沒有畏懼,只是孤立與嫌棄。 9 而今康以明告訴我,葉知秋已經死了。當下想到此我十分哀傷。以明對我說起的時候,我從不信到信,竟也不過就是回憶起一句話的時間。 深秋落日這樣寧靜柔和,像一卷遺忘在紙上的詩歌。我在接受知秋死訊的時分,竟然想起的是在異國他鄉生活時的海岸,山林間的鳥啾禽啁,又看見許多森林的綠色,甚至是鹿的身影,還有美麗河流靜靜穿越古老的城市和村莊——我為此不知所措望著窗外,猶疑著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來。眼前康以明已經低頭不說話,我望向匆匆流動的人們,在清寒有風的窗外上來來去去,落日映照在他們的毛呢大衣上,勾勒柔和光暈。流落過那麼多的地方,走得太急,以至於忘記回頭看看:原來我沒有這樣多的時間和機會來一一記得。

《瀾本嫁衣》第一部分 《瀾本嫁衣》壹(13)

知秋為何連死都要不告而別。 我胸中創痛,未來得剋制,眼淚就滴了下來。兩三大滴眼淚滾落得急促。我擦乾,就再也沒有了。 我於印記中見得的知秋,總是少年時代與我生活在一起的那個人。自她來到洛橋,我們便在閣樓上的狹小房間內共用一張大床。兩人睡在一起,卻幾乎從無那種小姐妹之間的悄聲夜談——我以為會有的。 相較於她意圖直接和效果迅速的睡眠,我總是很長時間無法入睡。知秋不論是在哪裡,只要一貼到枕頭,就很快入夢,睡得也相當死沉。她一直是非常落拓大條的人。許多事情在她這裡缺乏感受。 剛開始的時候,我總在夜裡醒來,看到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嚇得要叫著突然坐起,瞬間又會反應過來,其實是葉知秋,於是又鬆一口氣,慢慢躺回去。這樣的動靜,從來吵不醒她。 有月光的夜晚,窗外一樹梨花,碎小暗影投射在窗子和牆面,搖晃不定,婆娑如歌。月色又在地面和床上切下一方斜斜的霜白亮色,她的臉容沉睡在月光之下,因為有夢而帶著輕微變化的神情。囁嚅幾下,又翻身睡去。此情此景這麼多年曆歷在目。彼時我看著她,有撫摸她的慾望,卻總是不敢。 卻記得有一夜她忽然翻身過來,抱著我。我一向睡眠極淺,自然就醒了過來。只感到她的額頭暖溼地貼在我臉頰,略微用力往我的頸窩鑽。細弱的胳膊折過了我的胸口,手放在我的肩頭。一條腿擱在我腹部。嘴裡念念有聲。我已經清醒無比,內心驚怯慌張,卻一動不敢動。 我輕聲而遲疑地說,姐姐……你怎麼了。 她沒有應聲,還在夢中。 於是我又輕輕拿開她的手和腿,往床沿挪了挪自己,側身背過去,試圖遠離她。卻是再也睡不著,一動不動到天亮,如此一直看著梨樹的陰影愈加鮮明,天光漸漸朗然。接下來一整天都很睏乏昏沉,上課的時候仍不時出現昨夜的情形。 後來與她說及此事,她笑著,說她一點也不知道。也忘記了是做了什麼夢。 她十六歲與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