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本嫁衣》壹(11)
回到家裡吃飯,母親也總會苦口婆心也嘮叨一陣子,叫她不要這樣混世。她也不頂嘴,只是默默吃完,就回到樓上房間。夜裡我做作業,她就看些閒書,也寫信給北方的隊友,大概她那時心已所屬康以明。 只是從來不對我不提及。 其實我也明白,她似一個人捂著耳朵仰望天空大聲呼叫,只是沒有人肯聽一聽。 知秋高二的時候,就讀的學校很爛,她上課就和一幫男生坐在後排,翹著板凳晃晃悠悠地聽課,嗑瓜子,和他們用紙團賭投籃,從最後一排扔進講臺旁的紙簍裡。那天新來的女老師不知情況,來個下馬威,在她扔紙團的時候,把她抓到講臺上去狠狠數落。 她不動聲色,下課的時候,女老師進廁所小解,她就跟著走進去,把一桶髒水潑在老師頭上,在女老師呆若木雞的時候,知秋一把就把她推到在便坑上,然後硬生生地把老師的短裙扒了下來。 女教師發了瘋一樣地在廁所尖叫,葉知秋頭也不回地提著溼裙子走出來,扔在教室的講臺上。收拾書包就走出了校門。 那天下午她來到我的學校找我。 我還上著課,她砰砰敲開教室門,毫不客氣就對老師說,我找葉一生。 老師驚詫得回不過神來,但還是略略點頭示意我可以出去。在走廊上,我見到她旁邊還站著一個少年,穿胸膛中間印有“中國”兩字的紅色運動衫。這少年高大健碩,長得非常漂亮。知秋對我說,一生,這幾天我不會回家。你跟媽媽說,叫她不要擔心。 姐姐,你要去哪兒?我追問。 知秋不說話,只是拉了拉男生的手,說,以明,我們走。 男生回頭看了我一眼,就和知秋一起離開了。 許多年之後我才有所感悟,葉知秋這樣一走了之的習性,自少年時代就已經顯露端倪。一切並不歸咎於她痛楚黑暗的童年經歷。我想就算她是養尊處優的富貴人家小姐,也會樂於和人私奔的。天性中的豐盛劇烈,總是與生俱來,無法控制,使其在足夠年輕的時候,對於選擇如此去活著的代價十分盲目。她註定要比許多人走得更折更遠。 但她的確寧願選擇世間的折或遠,也不會甘心就地掘墳的。這我也是懂。所謂命。 那夜我放學回到家,如實告訴母親,今天下午知秋來學校找我,說她這幾日不會回來,叫你不要擔心。 母親擱下手中的活兒,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說,她跟葉青果然很像。她有她的活法。 8 以明,你終於來了。 在我依舊按部就班地做作業,幫母親捶腳,枕著樟腦香睡覺的夜裡,知秋身上的發生,是與這個叫康以明的男孩在城郊的小旅館裡呆在一起。 以明抱著她瘦小的身體,問,知秋,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 她不言語,只是關掉燈,在散發著灰塵和溼氣的旅館小床上,徑自脫掉了他的上衣,直面著他的軀幹,命令一般地說,抱我,以明。 這個夜晚屬於兩個少年。在溫暖的胸懷中,她忽然流了淚。哭泣闊別已久,她進而不可抑制,咬著以明的鎖骨哭出了聲來,身體顫抖。以明痛得叫出聲來,拍打她叫她放手,兩人彼此掙扎又死死擁抱,接下來的時間整整一夜都在做愛。 這是少年時的絕望,非要血肉橫飛才對其生命有所感知。她痛便咬他也使他痛:痛感代替一切感受,鮮明直白地提醒自我存在。感情在這一刻只是附屬。 間斷地睡著又醒來,在疲倦而昏暗的晨曦中,她還是就像個尋常女子那樣,普普通通地問,這麼久了,你怎麼不來找我。
《瀾本嫁衣》第一部分 《瀾本嫁衣》壹(12)
以明不做聲,只是低頭抱著她。 這些年他一直收到知秋的信,那一次是跟著隊裡南下參加比賽,比賽結束他便去洛橋找她。 你高考還是往北方考吧,我想你回來。以明說。 知秋抬起頭來望著他,摸著他硬朗的臉。這麼多年的面孔了——她想。 知秋並不因童年不幸而成為鬱鬱寡歡的憂愁少女。她總將內心缺失與傷害,以最大限 度釋放,對周遭沒有容忍。因為無從容忍。 過去一直打架,惹事。母親葉青已經對此感到失望並且放棄。發洩猶如一種生存渠道。知秋從不將往事擱置在內心,如尋常少女一樣以至憂鬱自閉。相反她其實很容易快樂,在洛橋時雖然在同學中相當驕橫,以前卻是和游泳隊的隊員交情很深的。 而康以明於她而言更加特殊,記得小學初中的時候,他總來學校接她下課。遇到怒氣衝衝堵著她算賬的家長,康以明就站在前面去幫她擋。不認識葉知秋的家長,都沒有料想到打架的會是這樣一個看上去瘦小單薄的小女孩。他們罵:看你這個樣子,怎麼會這麼沒有教養! 葉知秋從小就是一副豆芽模樣,身體非常地薄瘦。以明這麼高大,兩人走在一起並不十分相稱。但康以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