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走,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冷颼颼沉甸甸的,實際上我在任憑自己陷入一種令人厭惡的失落感,不過我調動了智慧,重建了原則,立刻使自己的感覺恢復了正常,說來也讓人驚奇,我終於糾正了一時的過錯,清除了認為有理由為羅切斯特先生的行動操心的錯誤想法。我並沒有低聲下氣,懷著奴性十足的自卑感,相反,我只說:
“你同桑菲爾德的主人無關,無非是拿了他給的工資,去教他的被保護人而已,你感激他體面友好的款待。不過你盡了職,得到這樣的款待是理所應當的。這是你與他之間他唯一嚴肅承認的關係。所以不要把你的柔情、你的狂喜、你的痛苦等等系在他身上。他不屬於你的階層。記住你自己的社會地位吧,要充分自尊,免得把全身心的愛,徒然浪費在不需要甚至瞧不起這份禮物的地方。”
我平靜地幹著一天的工作。不過腦海中時時隱約閃過我要離開桑菲爾德的理由,我不由自主地設計起廣告,預測起新的工作來。這些想法,我沒有必要去制止,它們也許會生根發芽,還可能結出果子來。
羅切斯特先生離家已經兩週多了,這時候郵差送來了一封給費爾法克斯太太的信。
“是老爺寫來的,”她後了看姓名地址說,“現在我想可以知道能不能盼他回來了。”
她在拆開封口仔細看信時,我繼續喝我的咖啡(我們在吃早飯)。咖啡很熱,我把臉上突然泛起的紅暈看作是它的緣故。不過,我的手為什麼抖個不停,為什麼我情不自禁地把半杯咖啡溢到了碟子上,我就不想去考慮了。
“嗨,有時候我總認為太冷清,現在可有機會夠我們忙了,至少得忙一會兒”費爾法克斯太太說,仍然把信紙舉著放在眼鏡前面。
我沒有立即提出要求解釋,而是繫好了阿黛勒碰巧鬆開的圍涎,哄她又吃了個小麵包,把她的杯子再倒滿牛奶,隨後淡然問道:
“我猜想羅切斯特先生不會馬上回來吧?”
“說真的,他要回來了——他說三天以後到,也就是下星期四,而且不光是他一個人。我不知道在里斯的貴人們有多少位同他一起來。他吩咐準備好最好的臥室,圖書室與客廳都要清掃乾淨。我還要從米爾科特的喬治旅店和能弄到人的隨便什麼地方,再叫些廚工來。而且女士們都帶女僕,男士們都帶隨從。這樣我們滿屋子都是人了。”費爾法克斯太太匆匆嚥下早飯,急急忙忙去做準備工作了。
果然被她說中了,這三天確實夠忙的。我本以為桑菲爾德的所有房子都纖塵不染,收拾得很好。但看來我錯了,他們僱了三個女人來幫忙。擦呀,刷呀,沖洗漆具呀,敲打地毯呀,把畫拿下又掛上呀,擦拭鏡子和枝形掛燈呀,在臥室生火呀,把床單和羽絨褥墊晾在爐邊呀,這種情景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我都沒有見過。在一片忙亂之中,阿黛勒發了瘋。準備接客,盼著他們到來,似乎使她欣喜若狂。她會讓索菲婭把她稱之為外衣的所有“toiettes”都檢視一下,把那些“passess”都翻新,把新的晾一晾放好。她自己呢,什麼也不幹,只不過在前房跳來奔去,在床架上竄上竄下,躺到床墊上和疊起的枕墊、枕頭上,面對著熊熊爐火在煙窗裡譁剝作響。她的功課已全給免掉,因為費爾法克斯太太拉我做了幫手。我整天呆在貯藏室,給她和廚師幫忙(或者說增添麻煩),學做牛奶蛋糊、乳酪餅和法國糕點,捆紮野味,裝飾甜點心。
這批客人預計星期四下午到達,趕上六點鐘吃晚飯。在等待期間我沒有工夫去胡思亂想了。我想我跟其他人一樣賣力、一樣高興——阿黛勒除外。不過我時時會感到掃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些疑惑、凶兆和不祥的猜測。那就是當我偶爾看到三樓樓梯的門慢悠悠地開啟(近來常常鎖著),格雷斯·普爾戴著整潔的帽子,繫著圍裙,揣著手帕,從那裡經過時。我瞧著她溜過走廊,穿著布拖鞋,腳步聲減低到很輕很輕。我看見她往鬧哄哄亂糟糟的臥房裡瞧了一瞧,只不過說一兩句話,也許是給打雜女工們交代恰當的清掃方法:如何擦爐柵,如何清理大理石壁爐架,要不如何從糊了牆紙的牆上把緞子取下。說完便又往前走了。她一天下樓到廚房裡走一次,來吃飯,在爐邊有節制地吸一菸斗煙,隨後就返回,帶上一罐黑啤酒,在樓上陰暗的巢穴裡獨自消遣。一天二十四小時中,她只有一小時同樓下別的傭人呆在一起,其餘時間是在三層樓上某個橡木臥室低矮的天花板下度過的。她坐在那裡做著針線活——也許還兀自悽楚地大笑起來——像監獄裡的犯人一樣無人作伴。
最奇怪的是,除了我,房子裡沒有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