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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先生?”
“我得撇下你在這間房子裡,同這位先生呆上一小時,也許兩小時。要是血又流出來,你就象我那樣用海綿把它吸掉。要是他感到頭昏,你就把架子上的那杯水端到他嘴邊,把鹽放在他鼻子底下。無論如何不要同他說話——而——理查德——如果你同她說話,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譬如說張開嘴——讓自己激動起來——那我就概不負責了。”
這個可憐的男人哼了起來。他看上去好像不敢輕舉妄動,怕死,或者害怕別的什麼東西,似乎差不多使他僵硬了。羅切斯特先生這這時已浸染了血的海綿放進我手裡,我就照他那樣使用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隨後說,“記住!——別說話!”便離開了房間。鑰匙在鎖孔喀喀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聽不到時,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結果我就在這裡三層樓上了,被鎖進了一個神秘的小房間。我的周圍是暗夜,我的眼皮底下和手下,是白煞煞血淋淋的景象;一個女謀殺犯與我幾乎只有一門之隔。是的——那令人膽顫心驚——其餘的倒還可以忍受。但是我一想到格雷斯·普爾會向我撲來,便渾身直打哆嗦了。
然而我得堅守崗位。我得看著這鬼一樣的面孔——看著這色如死灰、一動不動,不許張開的嘴唇——看著這雙時閉時開,時而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時而盯著我,嚇得總是呆滯無光的眼睛。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裡,擦去淌下的鮮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著沒有剪過燭蕊的燭光漸漸暗淡下去,陰影落到了我周圍精緻古老的掛毯上,在陳舊的大床的帷幔下變得越來越濃重,而且在對面一個大櫃的門上奇異地抖動起來——櫃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塊嵌板,嵌板上畫著十二使徒的頭,面目猙獰,每個頭單獨佔一塊嵌板,就像在一個框框之中。在這些頭顱的上端高懸著一個烏木十字架和殉難的基督。
遊移的暗影和閃爍的光芒在四處浮動和跳躍,我一會兒看到了鬍子醫生路加垂著頭;一會兒看到了聖約翰飄動的長髮;不久又看到了猶大魔鬼似的面孔,在嵌板上突現出來,似乎漸漸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現。
在這種情形下,我既得細聽又得靜觀,細聽有沒有野獸或者那邊窠穴中魔鬼的動靜。可是自從羅切斯特先生來過之後,它似乎已被鎮住了。整整一夜我只聽見過三聲響動,三次之間的間隔很長——一次吱吱的腳步聲,一次重又響起短暫的狗叫似的聲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聲。
此外,我自己也心煩意亂。究竟是一種什麼罪行,以人的化身出現,蟄居在這座與世隔絕的大廈裡,房主人既無法驅趕也難以制服?究竟是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在夜深人靜之時衝將出來,弄得一會兒起火,一會兒流血?究竟是什麼畜生,以普通女人的面貌和體態偽裝自己,發出的聲音一會兒象假冒的魔鬼,一會兒像覓腐屍而食的猛禽?
我俯身面對著的這個人——這個普普通通言語不多的陌生人——他是怎麼陷入這個恐怖之網呢?為什麼復仇之神要撲向他呢?是什麼原因使他在應當臥床安睡的時刻,不適時宜地來這裡投宿?我曾聽羅切斯特先生在樓下指定了一個房間給他——是什麼東西把他帶到這兒來的呢?為什麼別人對他施暴或者背棄,他此刻卻那麼俯首貼耳?為什麼羅切斯特先生強迫他遮遮掩掩,他竟默默地順從?這回,羅切斯特先生的一位賓客受到了傷害,上次他自己的性命遭到了惡毒的暗算,而這兩件事他竟都秘密掩蓋,故意忘卻!最後,我看到梅森先生對羅切斯特先生服服貼貼,羅切斯特先生的火暴性子左右著梅森先生半死不活的個性。聽了他們之間寥寥幾句對話,我便對這個看法很有把握。顯然在他們以往的交談中,一位的消極脾性慣於受另一位的主動精神的影響,既然如此,那麼羅切斯特先生一聽梅森先生到了,怎麼會頓生失望之情呢?為什麼僅僅這個不速之客的名字——羅切斯特先生的話足以使他像孩子一樣乖乖的——幾小時之前,在羅切斯特先生聽來,猶如雷電擊中了一棵橡樹?
呵,當他向我低聲耳語:“簡,我遭到了打擊——我遭到了打擊,簡,”時,我決不會忘記他的表情和蒼白的臉色,我也不會忘記他的胳膊靠在我肩上時,是怎樣地顫抖的。使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堅毅的精神折服,使他強健的體魄哆嗦的,決不是一件小事。
“他什麼時候來呢?他什麼時候來呢?”我內心呼喊著,夜遲遲不去——我這位流著血的病人精神萎頓,又是呻吟,又想嘔吐。而白晝和支援都沒有來臨,我已經一次次把水端到梅森蒼白的嘴邊,一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