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那種一塵不染的屬性,已與他無緣了,我必須離他而去,這點我看得非常清楚,什麼時侯起——怎樣走——上哪兒去,我還不能明辨。但我相信他自己會急於把我從桑菲爾德攆走,他似乎已不可能對我懷有真情,而只有忽冷忽熱的激情,而且受到壓抑。他不再需要我了,現在我甚至竟害怕與他狹路相逢,他一見我準感到厭惡。呵,我的眼睛多瞎!我的行動多軟弱!
我的眼晴被矇住了,而且閉了起來。旋轉的黑暗飄浮著似乎包圍了我,思緒滾滾而來猶如黑色的濁流。我自暴自棄,渾身鬆弛,百無聊賴,彷彿躺在一條大河干枯的河床上,我聽見洪水從遠山奔瀉而來,我感覺到激流逼近了,爬起來吧,我沒有意志,逃走吧,我又沒有力氣。我昏昏沉沉地躺著,渴望死去。有一個念頭仍像生命那樣在我內心搏動——上帝的懷念,並由此而產生了無言的祈禱。這些話在我沒有陽光的內心往復徘徊,彷彿某些話該悄聲傾吐出來,卻又無力去表達它們。
“求你不要遠離我,因為急難臨近了,沒有人幫助我。”
急難確實近了,而我並沒有請求上天消災滅禍——我既沒有合上雙手,沒有屈膝,也沒有張嘴——急難降臨了,洪流滾滾而來把我吞沒。我意識到我的生活十分狐單,我的愛情己經失去,我的希望已被澆滅,我的信心受了致命的一擊,這整個想法猶如—個色彩單調的塊狀物,在我頭頂有力地大幅度擺動著。這痛苦的時刻不堪描述。真是“水灌進了我的靈魂,我陷入了深深的泥淖,覺得無處立足,墜進深淵,激流把我淹沒了。”
第27章
下午某個時候,我抬起頭來,向四周瞧了瞧,看見西沉的太陽正在牆上塗上金色的落日印記,我問道,“我該怎麼辦?”
我心靈的回答一一“立即離開桑菲爾德”——是那麼及時,又那麼可怕,我立即捂住了耳朵。我說,這些話我現在可受不了。“我不當愛德華。羅切斯特先生的新娘,是我痛苦中最小的一部份,”我斷言,“我從一場美夢中醒來,發現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種恐懼我既能忍受,也能克服。不過要我義無反顧地馬上離他而去卻讓我受不了,我不能這麼做。”
但是,我內心的另一個聲音卻認為我能這樣做,而且預言我應當這麼做。我斟酌著這個決定,希望自己軟弱些,以躲避已經為我鋪下的可怕的痛苦道路。而良心己變成暴君,抓住激情的喉嚨,嘲弄地告訴她,她那美麗的腳已經陷入了泥沼,還發誓要用鐵臂把她推入深不可測的痛苦深淵。
“那麼把我拉走吧!”我嚷道,“讓別人來幫助我!”
“不,你得自己掙脫,沒有人幫助你。你自己得剜出你的右眼;砍下你的右手,把你的心作為祭品而且要由你這位祭司把它刺穿。
我驀地站了起來,被如此無情的法官所鑄就的孤獨,被充斥著如此可怕聲音的寂靜嚇壞了。我站直時只覺得腦袋發暈。我明白自己由於激動和缺乏營養而感到不舒服。那天我沒有吃早飯,肉和飲料都沒有進過嘴。帶著一種莫名的痛苦,我忽然回想起來,儘管我已在這裡關了很久,但沒有人帶口信來問問我怎麼樣了,或者邀請我下樓去,甚至連阿黛勒也沒有來敲我的門,費爾法克斯太太也沒有來找我。“朋友們總是忘記那些被命運所拋棄的人,”我咕噥著,一面拉開門閂,走了出去。我在一個什麼東西上絆了一下。因為我依然頭腦發暈,視覺模糊,四肢無力,所以無法立刻控制住自己。我跌倒了,但沒有倒在地上,一隻伸出的手抓住了我。我抬起頭來。——羅切斯特先生扶著我,他坐在我房門口的一把椅子上。
“你終於出來了,”他說,“是呀,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而且細聽著,但既沒有聽到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一聲哭泣,再過五分鐘那麼死一般的沉寂,我可要像盜賊那樣破門而入了。看來,你避開我?——你把自己關起來,獨自傷心?我倒情願你厲聲責備我。你易動感情,因此我估計會大鬧一場。我準備你熱淚如雨,只不過希望它落在我胸膛上,而現在,沒有知覺的地板,或是你溼透了的手帕,接受了你的眼淚。可是我錯了,你根本沒有哭!我看到了白白的臉頰,暗淡的眼睛,卻沒有淚痕。那麼我猜想,你的心一定哭泣著在流血?
“聽著,簡,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嗎?沒有尖刻、辛辣的言詞?沒有挫傷感情或者打擊熱情的字眼?你靜靜地坐在我讓你坐的地方,無精打采地看著我。
“簡,我決不想這麼傷害你,要是某人有一頭親如女兒的母羊,吃他的麵包,飲用他的杯子,躺在他懷抱裡,而由於某種疏忽,在屠場里宰了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