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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舊年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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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年尾(二)

新曆最後一天,蘇老太爺真命人將那塊篆刻“人中表率”的牌匾吹吹打打送到邵家,隨同這塊匾一同送到的,是蘇老太爺親自封的大紅封,裡頭到底有多少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大紅封名目居然叫“謝錢”,結合那塊匾,蘇老太爺到底謝的是什麼,其譏誚之意已分外明顯。

一個蘇家大小姐當眾嘲笑邵鴻愷還不夠,蘇家的老太爺還要再添了重重一筆,將這句“人中表率”做成牌匾打到邵家人臉上去。比起他這一下,蘇錦瑞在陳公館聖誕派對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算不得什麼。而與此同時,省城商團的同行們也再一次見識到蘇老太爺的刻薄,做生意的多講究和氣生財,他們背地裡不乏罵這老不修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然而就算罵得最起勁那個人,卻也不得不慶幸,踢到蘇家這塊鐵板的是邵家,而不是自己。

論起好面子,他們比起蘇大老爺也不遑多讓。

無論如何,出了這樣的事,邵鴻愷聲譽一落千丈,與王小姐例牌的下午茶逛公園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邵表姨媽也受不住氣病倒家中,天天在床上罵疼蘇錦瑞倒疼出白眼狼來;就連邵表姨夫這個最好玩樂的,這些天也灰溜溜躲在公館裡閉門不出,連相好的戲子那也不去,就怕一出門撞見熟人。

邵家人各個丟了臉面,各有各的尷尬惱怒,然而這些都影響不到蘇錦瑞。在這一年最後一天的夜晚裡,她與阿秀女躲在躲在房裡剝板栗。

這栗子不是糖炒,而是水煮,一顆顆秋板栗全是阿秀女挑過撿過,單要個大飽滿的,再刷掉絨毛,洗淨了,每個割開一道小口,放水裡加一勺糖慢火煮成。這樣做成的板栗雖比不上爆炒的噴香,然而吃下卻不容易上火,又保持了板栗原有的甘甜馨香,勝在回味無窮上。大冬天夜晚,兩人守著一個銅盆,燒著銀絲炭,捧著一個銅缽,裡頭盛滿板栗,對著煤油燈,捧起來兩隻拇指一起用力擠,一顆金黃飽滿的栗子就從果殼中跳出來,落在手裡還是溫熱的,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彷彿這樣就能將一整年的酸甜苦辣都慢慢再回味一遍。

這是蘇錦瑞與阿秀女特有的慶祝方式,在周圍的人都不甚在意西洋曆法,仍舊照舊曆安排節慶桑麻之時,這一晚上反倒平淡無奇,兩人也正好無所事事,於是便湊在一堆互相取暖一般,剝一缽板栗,有的沒的說些話,在銀絲炭輕微的嗤嗤燃燒聲中,兩人都找到了慰藉。

遠處傳來梆梆聲,那是走街串巷賣雲吞芝麻糊一類吃食的小攤子招攬吃客所敲。在這寒冬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清脆悠遠。蘇公館每晚大門側門均緊閉,非要事大事不會開啟,只剩下西樓邊近夾巷的那道小門配了守夜的可供出入。梆子聲響,即意味著賣雲吞芝麻糊的人挑擔來了附近。若遇上西樓裡打夜麻將,二太太與三太太便常差人出來買幾碗,給打牌的人做宵夜。東樓這邊離得遠,蘇錦瑞她們幾個向來是只聞其聲,又自矜女眷的身份,沒人會為買這點吃的跨半個公館。此時冷不丁再聽到梆子聲,蘇錦瑞就笑了,對阿秀女道:“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生病,你騙我吃藥從來都是吃完就叫人去巷口買芝麻糊回來,可從沒一次兌現。”

阿秀女笑道:“誰讓你每回都上當?哄孩子的話嘛,好使就行。”

蘇錦瑞道:“說來也怪,我小時候別的不饞,可聽著梆梆聲就特別饞那個,你是怎麼瞧出來的?”

“我哪是瞧出來,我是猜的,小孩子嘛,大抵都這樣。先前我還在家的時候,每回我娘省出兩個錢買碗芝麻糊,家裡的孩子都跟過節一樣,可那麼一個小角碗,勻到每個人嘴裡能多少?最多就你一瓷羹,我一瓷羹而已,每人還不能舀多,多了另外的人是要不依的。我弟弟是老么,又是男孩,多佔了些便宜,舔碗底是歸他了,三四歲大的孩子,已曉得要舔得乾乾淨淨才好……”

“你呢?”

“我是老大,跟他們爭這口吃的做什麼?”阿秀女微笑,“弟弟妹妹們圍著那個碗,就跟爭飯吃的小貓小雞仔一樣,我每回都得替他們端著碗,不然非教他們弄撒了不可。”

“後來呢?”

“後來啊,”阿秀女停頓一下,“後來家裡實在太窮,我娘就尋思著把我換到河源去做童養媳,那家人託了在省城的親戚來相看,來的人一會嫌我醜,一會說我骨架大吃得多,挑來揀去的,無非是想少給點錢銀。我眼見過做童養媳的苦,心想要那樣活著還不如投珠江呢,可巧有個自梳姑過來,悄悄指點我還有這條路,又說西關的大戶正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