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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蘇軾開啟一看,是王安石親筆寫的,特約今夜去司馬府邸為可馬光送行。信中有“子曰:”朋友切切思思‘,某不敢因政見不合而忘卻友誼“之語。並叮囑蘇軾”從容作遠行之備,勿似君實之匆速。“

蘇軾原是重於感情之人,王安石的這封簡訊,立即使他聯想到白居易《鳥贈鶴》中的詩句:“與君黑白太分明,縱不相親莫見輕。”一種欣慰之感湧上心頭:介甫終不欺友啊!

片刻之後,老門丁又走到蘇軾跟前,呈上一封書信,說是司馬府邸的人送來的。蘇軾開啟一看,是司馬光送來的情誼深長的惜別書。信中寬慰蘇軾“禍福相倚,此乃宦海常情”。信中還有為王安石辯解之語:“介甫無他,唯性情執拗耳”。信中企望“子瞻若能駕臨寒舍,以訴別情,則無憾矣!”

蘇軾心潮澎湃起來。兩年來與君實並肩抗爭之情,君實在皇帝面前多次袒護舉薦自己之恩,君實為子由贈花贈酒送別之誼,使他坐不住了。“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他吟著王昌齡的詩句,欣欣然奔告於任媽與夫人,告之他今夜要應那個“拗相公”王安石之約前往司馬府邸為司馬君實送行、並向介甫告別。

司馬光府邸的這個夜晚,氣氛別緻。前堂裡點燃著幾盞淡淡的紗燈,照映著捆綁未解的物箱、馬馱。偌大庭院杳無人聲。通向書局的荒蕪花園裡,也挑了幾盞燈,有雜草、弱柳在燈光中搖曳。

書局裡燭光通明,屋內原有的書桌、書架已經撤離,比往日顯得寬敞許多。一張餐桌置於中央,三人女樂端坐一隅,老僕呂直上下忙碌著。司馬光為了迎接朋友的到來,一改往日以茶待友的儉樸,特意要呂直從酒樓請來了這三位歌伎彈唱佐酒,這已是為官三十四年來從未有過的“奢華”。

司馬光、王安石、蘇軾三人攜手,談笑打趣,走進書局。感情雖尚顯夾生,但見已是各自竭力熱誠了。

歌伎不用吩咐,及時彈唱起是時流行於酒樓、官衙、妓院的迎賓曲: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

沈吟至今。

呦呦鹿鳴,

食野之苹。

我有佳賓,

鼓瑟吹笙。

……

司馬光禮讓,王安石、蘇軾入座。老僕呂直居下斟酒。

琵琶:古箏輕弄,其音錚錚。

主人和客人都身著文人時尚的便服。司馬光著黑色寬袍博帶,以黑巾束髮,沉穩老成;王安石著灰色寬袍博帶,以白巾束髮,清雅隨和;蘇軾著藍色寬袍博帶,以紫巾束髮,瀟灑飄逸。他們似乎都在著意拂去身上的官氣,以文人的本色會友,共同暗示今晚絕不為政見爭吵。

主人和客人各自捧出時尚美酒。司馬光有杜康,王安石有金華,蘇軾帶來的則是文君。他們似乎都在著意表明,今晚只談友誼,將為友誼一醉方休。

他們開始談詩論文。司馬光談論韓愈“文起八代”之功,王安石評說柳宗元“文砭時弊”之義,蘇軾剖解歐陽修“道純充實”之論。他們心照不宣地極力避免爭執,相互照應,你唱我和。

他們上溯至孔子的“禮樂仁義”與“興觀群怨”,並由“文論”而引向“道論”、“史論”。他們都是儒家經典哺育的“當代英才”;現時又都是把儒家教義引向經學、史學、文藝的領袖人物;又都在為建立自己的“道統”、“正統”、“文統”而辛勤耕耘;為他們共同的君王彈鋏悲歌;他們血脈相通,魂靈相息,今晚又回到了“變法”前那種無拘、無束,無忌、無怨的歲月。

酒過數巡,王安石又在“新穎奇特”地高談闊論,司馬光又在“鑿鑿侃侃”地追根尋底,蘇軾又在“口無遮攔”地論古說今。擺脫了政見之爭的歡愉,是輕鬆的歡愉,是自然湧出的歡愉,是不帶修飾的歡愉。不修邊幅的王安石,用衣袖擦拭著桌案上的酒液;外冷內熱的司馬光,追問兩個多月前王安石與“燕爾嬋娟”的那段傳聞;口無遮攔的蘇軾竟然調侃起“御苑射弓”曾布跌斷腳骨的趣事。言無所忌,樂而忘憂,一罈杜康酒見底了。

政見之爭畢竟是勉力隱藏的,被政見之爭損傷的友情畢竟是痕深豁闊的。王安石看得清楚,琴音酒香中這些歡愉的話題,都是司馬君實和蘇子瞻為寬慰自己的難堪,從苦澀的心底強擠出來的。自己何嘗不是在用強作的歡愉,以慰藉朋友苦澀的靈魂呢?這種相沫以歡的心境是什麼?唐人駱賓王在《螢火賦》中有言:“響必應之於同聲,道固從之於同類。”自己與君實、子瞻為人之道本是相同啊!君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