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影響“變法”聲譽的“曾布沮害市易案”和“呂嘉問市易違法案”。
是年五月,中書檢正官章惇經制西南歸來,呂惠卿借重章惇功在“梅山之役”的聲威和“敢決敢斷”的才智,委派章惇主持這兩個案情的勘查,以處理王安石留下的這筆牽扯皇帝趙頊在內的混亂“遺產”。經過兩個月的勘審查證,終以“坐不覺察吏人教令行戶添飾詞理,不應奏而奏”、“所陳治平年間財錢內有內藏庫錢九十六萬紹當於收數內除豁,曾佈於支數除之”、“意欲明朝廷支費多於前日,致財用缺乏、收入之數不足為出。當奏事詐不實”等為罪名,罷曾布權三司使之職,貶知饒州。同時,以“不覺察雜買務多納月息錢”為罪名,罷呂嘉問市易司提舉之職而貶知常州。
呂惠卿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處置了“沮害市易”的曾布和“市易違法”的呂嘉問,在群臣中樹立了一個公正無私的形象,既維護了新法的威信,又給了人們一種新的希望和刺激。不僅贏得了皇帝趙頊的讚揚和百官的稱頌,而且贏得了市民、商賈的歡呼,為恢復新法十八事開啟了局面。
是年六月,隨著變法派主要人物曾布、呂嘉問的離開京都,“預言家”鄭俠又以他的獨特方式殺了出來,向呂惠卿彈劾問罪。
鄭俠憑藉自己在“天意賭博”中贏得的威信和朝臣們對“天人感應”偶而巧合的迷信敬畏,在連續幾個夜晚躺於畫室門前,睜大眼睛仰望紫微垣星辰變化之後,氣勢堂皇地透過中書門下向皇帝上呈了《正直君子、邪曲小人事業圖跡》畫圖。圖中取唐代魏徵、姚崇、宋璟等賢相和李林甫、盧杞等奸相的事蹟,把當朝宰執大臣拉入畫圖之中,對號入座:馮京對魏徵,吳充對姚崇、韓絳對宋璟,呂惠卿對李林甫、章惇對盧杞……變法派的人物,幾乎都被“預言家”鄭俠對上了唐代的奸佞小人。
鄭俠唯恐皇上不明徹自己的用心,隨圖又附上了一份“奏表”,彈劾呂惠卿“朋奸壅蔽”:……安石為惠卿所誤至此,今復相扳援以道前非,不復為宗社計。昔唐天寶之亂,國忠已誅,貴妃未戮,人以為賊本尚在。今日之事,何以異此……
這不僅是要呂惠卿下臺,而且是反對恢復新法十八事。不僅以王安石為楊國忠,而且以皇帝趙頊為唐玄宗。皇帝趙頊觀圖覽表之後,不禁怒火中燒。
六月八日深夜,趙頊召呂惠卿進入福寧殿御堂,不動聲色地把鄭俠上呈的畫圖、奏表推向呂惠卿:“監安上門鄭俠,精於‘陰陽五行’之說,諳悉‘天人感應’之學,今再次獻圖進言於朕,卿可觀圖覽表,抒其所思。”
呂惠卿展開畫圖一看,切齒欲碎。再覽表文,怒恨填膺。但他不似王安石心無所藏,一觸即跳。他有著極強的自制能力,不僅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而且能夠在極大的刺激下冷靜思索。並藉著觀圖覽表的掩護,迅速對皇上此時的舉止、心境進行了分析判斷。他認為:皇上如果完全贊同鄭俠所奏,斷不會召自己進宮,更不會把鄭俠拋給自己;皇上此刻的聲色俱厲,顯然含有考察自己之意。不能讓皇帝猜疑於心,不可放過可殺的鄭俠!他迅速確定了對策、用異於王安石的舉措,冷靜地對付這位“預言家”的挑戰。他向皇帝趙頊呈還趙俠的畫圖、奏表,拱手稟奏:“聖上明鑑,鄭俠上呈畫圖、奏表,均針對臣下而來,臣聽從聖上明斷區處。”
皇帝趙頊十分欣賞呂惠卿這沉著知禮的回答:“區處之策,卿可進言。”
“謝聖上。為明斷是非,使臣明瞭其‘奸’在何處,臣奏請聖上:一,張示鄭俠所呈畫圖、奏表於延和殿群臣之前,使群臣知曉,以辨正誤。二,請監安上門鄭俠親臨延和殿,盡揭臣下罪過缺失;臣願與其理論真象,澄清事實。三,恭請聖駕御殿明斷。”
皇帝趙頊被呂惠卿的氣度、膽略感動了,他竭力控制著心頭的喜悅,微微搖頭:“卿當細思,鄭俠畫圖以辱卿,奏表以誣卿,若張揚散佈於朝,眾口如川,難堵難塞啊。”
呂惠卿昂首挺胸,話語鏗鏘:“謝聖上九天之恩。臣已將身心所有獻於聖上,豈畏眾口如川,只求不辱聖上知遇之恩。”
皇帝趙頊拍案而定:“善!依卿所奏。卿傳朕諭,明日午朝,延和殿召對群臣。”
六月九日午時,一幕誰是“正直君子”,誰是“邪曲小人”短兵相接的“肉搏”在延和殿開始了。
皇帝趙頊坐在高臺的御椅上,擺著一副公正、森嚴的面孔。群臣惶恐不安地跪伏在地。宰執大臣韓絳、馮京、吳充等衣冠楚楚地跪於高臺正前之下;呂惠卿神情自若、冷靜沉穩地跪於高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