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一位大人不聽勸阻,不容稟報,闖進書局來了。”
老家僕還沒有講完,門外傳來一聲悲愴而急切的呼叫:“君實,大廈將傾,你還忍心清談論道啊……”
司馬光、劉攽、劉恕、範祖禹等驚異地站起,司馬康正要出門迎接,五十五歲的知諫院、權御史中丞呂誨闖進書局。他面色沉鬱,神情激憤,圓圓的臉拉長了,目光呆滯,在燭光照映下顯得淒厲而陰森。他冷眼打量一圈在座的人物,又悲悲切切地對司馬光說:“君實,參知政事唐介子方公在一個時辰前懷恨逝世了……”
司馬光等驚駭沉默。
呂誨不由哭出聲來。
呂誨,字獻可,開封人,是宋太宗時著名宰相呂端的孫子。其人性耿直,具有乃祖之忠,朝臣敬重。呂誨在仁宗時任侍御史、起居舍人之職,後貶知新州、晉州。趙頊即位後,司馬光以呂誨“一不愛富貴,二重借名節,三曉知治禮,四不畏強暴”之優長,舉薦為知諫院。趙頊信而用之,並遷為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呂誨遭貶後再起,全賴司馬光之力,故二人交誼日深,朝事遇有困難,常議而琢之,以匡偏誤。
副宰相唐介,前日在紫震殿受責昏倒之後,回到家裡即臥床不起,時昏時醒。呂誨與唐介同住一巷,兩家府邸相距不遠,且二人平時交情頗深,今日黃昏,突聞唐介病情告急,即前往探望。進了唐府,只見唐府家人圍床啼哭,醫生呆坐無策;唐介挺身床上,兩目呆痴,面色如紙,神志昏迷,氣息短促,嘴裡似在喃喃低語。呂誨委身床邊,俯身聽辨,竟是“王安石”三字的不斷重複,直至氣絕魂離。
唐介是咬著王安石的名字死去的。
呂誨帶著“王安石氣死唐介”的成見跑來呼冤。
劉攽、劉恕、範祖禹在這突兀而來的變故中悄然離開了。
一場關於西漢桑弘羊的議論,突然轉移到當今的王安石身上,真是天意巧合!
司馬光在呂誨的激憤和唐介的喪哀中沉思著。
司馬康向神情激憤的呂誨敬了清茶,悄悄吹滅室內四角的燭光,坐在門旁的一隻凳子上。
呂誨先敘述了前日皇帝在紫宸殿召見四位執政大臣和王安石的經過,以及皇帝宣佈“變法”並任命王安石為參知政事的情況。
司馬光傾聽著。風雨終於來臨了!但願是一場滋潤萬物的風雨,是一場盪滌朝廷因循腐糜之氣的風雨啊!
呂誨又言說近日來王安石與其支持者的活動,並預言朝廷將出現前所來有的變動。
司馬光笑笑:雷動而鳴,畢竟是王安石所為啊!但願這種變動,能使蟄者復甦,能使大地新生。
呂誨最後拿出一份參表,放在司馬光面前,神情赤誠而悲壯地說:“現時朝廷已呈生、老、病、苦、死之狀:明仲(曾公亮)雖居首輔,但年逾七十,已無力與介甫抗衡;彥國(富弼)在紫宸殿受責,已萌稱病求退之意;閱道(趙挘┤敫筧漲常�喜蛔閎《饔諢噬希�律形慈⌒龐諭�牛�轡薅圓擼�轡匏�櫻蛔臃劍ㄌ平椋┲腋沃業ā⑻�奶�媯�媼墼庠穡�澈薅�觥O質背�⒅揮幸桓黿楦Γ�誚巧�ǎ�僦股�紓�笥一噬希��頁�佟B闌宓鎂�導鼉伲�苫噬洗拱��砭於稍海�斡億梢櫬蠓頡⑷ㄓ�分胸┲�埃�衲莧萁楦�б饌��≡鋼郎砑倚悅�壞��蚓�狄蘊煜攣�兀��抑�遙 �
燭臺上的五支燭火似乎凝固了。司馬光聽完呂誨沉重而激昂的傾訴,端坐不語。皇上有重託,宰執卻不和,難道介甫要一個人打天下嗎?介甫性狂,令人擔憂啊!但願這只是一種傳聞,但願這只是明仲、彥國、閱道一時心情不暢的流露啊。
門前的司馬康,心情緊張了。宦海風波已起,父親也要捲入這場爭鬥嗎?呂伯啊,你難道沒有察覺這半年來父親已經處身於朝政之外了嗎?
司馬光沉思良久之後,起身為呂誨斟茶,誠摯地說:“獻可公敬諒,光生平所為,決不欺友。自去年八月在延和殿與介甫關於‘理財’方略爭執之後,半年來心之所思,多在反省,所得者不過數語,現坦誠以告: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壞不可更造也。大壞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如二者皆無,恐風雨之不庇也。”
司馬康心情豁朗了,這也許是父親全部政見的概括吧!半年來,被一些人視為守舊的父親,只能說是不夠激進罷了。人生在世,被人瞭解也難啊!
呂誨急忙詢問:“君實以為今日的‘居室’已經大壞了嗎?”
司馬光點頭說:“‘居室’已造百年,表面看來,仍巍然聳立,氣派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