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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相值遇,相哀莫相溼”的詩句而別。之後兩年間,蘇軾兩次會岐亭訪問陳慥,陳慥亦兩次來黃州看望蘇軾,兩情相依,兩心相憐,“但願長如此,來往一生同”。

今晚,“雪堂”烹茶置酒,燭光如晝,主客暢懷痛飲,“雪堂”四壁的雪原雪景,為主客提供了吐訴心聲的話題。一個是踏入仕途而不斷遭貶的背時者,一個是仕途不遇的可憐人,心中都有著寂寞沉淪的塊壘,也都有著“頓悟”人生的渴求,酒醉人,景醉人,情更醉人,陳慥醉眼朦朧,舉杯凝目打量著“雪堂”四壁蘇軾繪畫的雪掩綠林、雪漫流溪、雪臥漁舟、雪映紅梅,默然沉思,揣摸著朋友此時的心境幽思、苦衷隱情,思慮著把蘇軾引向一個忘憂忘愁的境界。

蘇軾是個酒淺易醉之人,此刻已是醉眼移影,醉意搖曳,醉志恍惚,舉杯望著眼前的朋友,一幕幕慷慨激越,神采飛揚的情景,不停地閃現在眼前:岐山之側,鳳翔原野,一位英姿少年,箭衣紅纓,縱馬荒原,兩騎相隨,風嘯雲飛。忽鵲起於前,從騎突出,張弓逐射,鵲上下翻飛,盤旋雲空,傲然而鳴。少年怒馬獨出,飛馬張弓,弓響而鵲落馬前。何其英武啊,這就是嘉祐八年的季常……

終南山下,鳳翔城外,高臺橫空,麗亭蒙翳,凌虛臺上孤燈映星,一位英俊豪士,奮“馳騁當世”之志,發“憂患邊疆”之心,折節讀書於孤燈之下,精研兵法,論古今用兵成敗之理,孜孜不倦,樂而不疲,冬夏不輟,初至黎明。何其志堅而心誠啊,這就是治平年間的季常……

汴京城內,御街官衙,變鼓喧歌,華燈燦爛,一位多情之士,心在邊陲,志在征戰,攜長劍、兵策,奔走於王府官邸,輸忠心於帝王,欲獻身軀於邊事,為“變法”唱著讚歌,寄希望於安石介甫。命途多舛,不被錄用,京都西岡,梨花樹下,仍留慷慨激昂的追求企盼於京都。何其肝膽生輝啊,這就是熙寧初年的季常……

可現時呢?嘉祐年間的季常何在?治平年間的季常何在?熙寧初年的季常何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眼前這“棄車馬,毀冠朝”者何人?是晉代狂狷不羈的阮籍吧?步兵校尉阮嗣宗先生,你何冒充吾友季常而至此……

蘇軾醉眼閃花,虛實莫辯。“阮籍”醉語殷殷地詰問響起:“子瞻,汝世之散人耶?拘人耶?”

蘇軾醉語反詰:“‘散人’何謂?‘拘人’何解?”

“散人也,天機淺。拘人也,嗜慾深。今似繫馬而止,有得乎而有失乎?”

蘇軾愕然:“嗣宗先生所談甚妙,蘇軾洗耳恭聽。”

“阮籍”一笑談起:“嘻,是矣!子之慾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投刀,避眾礙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馳至剛,故石有時以泐;以至剛遇至柔,故未嘗見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縛;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釋。子有惠矣,用之於內可也。今也,如(蟲胃)之在囊,而時動其脊賈見於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風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於人,猶風之與影也,子獨留之。故愚者觀而驚,智者起而軋,吾固怪子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為藩外之遊,可乎?”

蘇軾大笑而回答:“予數度遭貶,今至黃州,自以為落外久矣,子又將安之乎?”

“阮籍”搖頭嘆息:“子瞻,汝何如此不明事理啊!夫勢利不足以為藩也,名譽不足以為藩也,陰陽不足以為藩也,人道不足以為藩也。所以藩予者,特智也爾。智存諸內,發而為言,則言有謂也;形而為行,則行有謂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意言,如狂者之妄行,雖掩其口執其臂,猶且喑嗚局蹙之不已,則藩之診人,抑又固矣。人之為患以有身,身之為患以有心。是圃之構堂,將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繪雪,將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則形固不能釋;心以雪為警,則神固不能礙。子之知既焚而燼矣,燼又復燃,則是堂之作也,非徒無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見雪之白乎?則恍然而目眩;子見雪之寒乎?則竦然而毛起。五官之為害,惟目為甚,故聖人不為。雪乎,雪乎,吾見子知為目也,子其殆矣!”

蘇軾一時窘然,語不能出。

“阮籍”舉杖而指點四壁:“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雜下也,均矣!厲風過焉,則凹者留而凸者散,天豈私於凹而厭於凸哉,勢使然也。勢之所在,天且不能違,而況於人乎?子之居此,雖遠人也,而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實礙人耳,不猶雪之在凹者乎?”

蘇軾喃喃而語:“予多所為,適然而已,豈有心哉,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