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有多少不情願,封常清再度將目光看過來,就像兩把咄咄逼人的鋼刀,“知道老夫今天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麼?”
“可能要讓四叔失望了,晚輩真的不太懂!”王洵點點頭,心虛地將目光避開,不願意正視封常清的眼睛。安西軍人的夢想,那是到了節度使位置上才需要承擔的東西。他才是個四品中郎將,還不夠承擔的級別。
“因為老夫欣賞你!”彷彿唯恐王洵逃走,封常清瞬間將嗓門提得老高。“從第一眼看到你那天開始,老夫就看好你,相信你是個人物,將來某一天可以繼承老夫的衣缽!”
“四,四叔,您,您喝醉了!”王洵的腦袋轟得一下,彷彿有無數日頭在裡邊瞬間炸開。就憑自己,連命都差點丟了還替人數錢的自己?繼承封四叔的衣缽?還是算了吧!李嗣業、段秀實,哪個不該排在自己前面!即便他們都跟封四叔不對脾氣,還有周嘯風、李元欽、趙懷旭這些個名將、宿將,要人脈有人脈,要功勞有功勞,自己即便臉皮再厚,也沒膽子讓他們向自己一個小輩抱拳施禮。
封常清好像真的喝醉了。話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前腳還在針砭時弊,痛斥朝野上下掩耳盜鈴。後腳便將話題落在安西軍的未來上面。再接著,沒等王洵的思路跟上,老將軍又用力一拍桌案,衝著隨從們大喝,“拿輿圖來!要最大,最詳盡的那份,給我掛在正面的牆上!”
“諾!”幾個隨從狠狠地瞪了王洵一眼,然後快速退下。姓王的小傢伙太不知道進退,如果他先就告辭的話,大夥根本不會聽到後邊這些醉話。這回好了,若是誰無意間把某個話題傳播出去,非但封帥會被人抓到把柄,安西軍的軍心,也會因此而出現不小的浮動。
然而他們卻不敢違拗封常清的命令,只好拖拖拉拉地將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圖抬了進來。幾個人合力,才將其完全舒展,掛了滿滿一道北牆。
就在眾人取圖、掛圖這段時間,封常清又喝了不少酒,也逼著王洵喝了不少。爺倆個都又幾分醉了,說話越來越不著邊際。
“你以為作為一個武將,沙場征戰,只是為了功名麼?你小子也忒看不起老夫,也把自己看得忒低了些!”
“四,四叔說得對。晚輩,晚輩從小就沒什麼志氣。向來是走哪算哪的貨色!”不得不說,王洵喝醉了之後的大實話,還讓眾人覺得比較順耳。
帶著幾分不滿又看了他一眼,大夥還是決定儘量將今晚封常清所謂交託衣缽的話全部忘掉。酒後之言當不得真。況且今天封帥是心中不痛快,所以有些失態了。說不定過後他老人家自己都覺得今晚的事情好笑。將衣缽交給一個才來安西不到一年的年青人,怎麼可能?這話說出去,又有幾人會相信?
第四章 社鼠 (八 上)
“先別急著說自己不行!你跟我來!”封常清心中酒力上湧,彷彿根本不想去管自己今晚所言所行傳出去後會掀起多大風浪。跳過面前矮几,他一把揪住王洵的胸口,像拖死狗一般將其硬生生地拖到了輿圖面前,“看,說說你到底能看到什麼?!”
“晚輩……”身材比封常清足足高出了兩尺半,王洵偏偏還不敢使勁掙扎。只好彎下腰,帶著哄長輩高興的口吻說道,“晚輩這就看。這就看。您老先放開手,放開手,晚輩衣服有點緊,勒……”
“嗯!”封常清接受王洵的藉口,慢慢鬆開手指。整個人卻不肯退得更遠,抱著肩膀,虎視眈眈地在一旁監督。
王洵被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只得努力張大眼睛,嘗試從掛在牆壁上的輿圖中讀出幾分深意來。憑心而論,這份輿圖畫得很精細,幾乎將圖倫漬以西的,所有山川河流,道路橋樑都包括了進去。即便是不依賴嚮導,憑著這份輿圖走,輕易也不會迷路。
然而封常清所希望得到的答案,肯定不是讓他誇讚輿圖繪製精心。王洵一眼不眨地望著它,雙腳來回踱步。看著,看著,還真琢磨出來些不同的門道來。
從漢代以降,被中原人稱為西域的地方,隨著數百年來的氣候變遷,早已被沙漠分割成了互不相連的幾大塊。圖倫漬往東,玉門關到菖蒲海之間算一大塊。從圖倫漬向西算起,包括疏勒、小勃律、大勃律和目前被大食人控制的康居、迦不羅等地算另外一大塊。雖然這中間還夾著蔥嶺和雪山,但是從總體來說,是片勉強能種莊稼,放牧牛羊的地方。而康居、迦不羅等地再往西,則又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漠。一直到原來的波斯境內,才能重新見到人煙。
大勃律往南,原來天竺國所在,倒是有一整片膏腴之地。然而那邊卻有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