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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部分

浮起一縷苦笑。

最近一個多月跟在房琯身後,他聽到過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因此絲毫不奇怪王洵如何折辱兩個靈武方面派下來的郡守。說實話,此時此刻,王洵不是唯一這樣做的地方大員,也不是做得最出格的一個。在河西與隴右各地,甚至連兵馬使、屯田使一級的要害職位,朝廷都已經插不上手了。這類職位一旦出現了空缺,大權在握的節度使們或者直接安排自己的親信充任,或者將朝廷派來的官員找藉口驅逐、擊殺。靈武那邊得到訊息,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而已。

不但節度使們沒把靈武朝廷放在眼裡,即便皇親國戚們,也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躲在蜀中的老皇帝雖然勉強接受了兒子奪權的事實,避位為太上皇。手腳卻一直沒怎麼閒著,透過各種辦法,牢牢地控制住了長江以南的稅賦。而幾個原本就對太子不甚服氣的王爺們,也暗中各展身手。其中最為強悍的是永王李磷,居然打著平叛的名號,出巡江淮。沿途將幾個傾向靈武的刺史、太守直接斬殺,根本沒念半點兒手足親情。

“將軍大人是哪裡人?先前於何處高就?”見馬躍始終鬱鬱寡歡,孫姓讀書人舉了舉酒盞,笑著尋找新話頭。

“安定。做過一任團練頭目而已!”馬躍不想將自己的過往向外透漏太多,猶豫了一下,簡略地敷衍。

一個團練頭目,過去的履歷自然不可能太輝煌。所以眾書生也無法給他更多建議。馬躍自己也不需要別人指點,又問了一些自己關心的事項,便裝作不勝酒力,提前結賬退出了宴席。

第二日,果然有一名官吏前來替他做身份登記。馬躍自覺以前的戰績拿不出手,便以團練頭目的身份胡亂應付了事。隨後不久,便與其他幾名從別處前來投效的武將一道,被安排參加測試。先是考校弓馬、刀矛、諸般器械的熟悉程度,然後考校軍糧、物資的統籌計算能力,再然後則是考校幾本常用的兵書、戰策理解領悟深度。待這幾關都考完了,又將眾人領到一間空屋子裡,每人了張試卷,讓他們回答最後一個問題。

“這哪是選拔帶隊衝陣的兵頭,簡直比考武進士還複雜?!”一邊腹誹著考試程式的繁瑣,馬躍一邊信手翻開考卷。

問題很簡短,只有半行。可能是考慮到應試者都是武夫的緣故,試題儘量採用了白話,“值此風雨飄搖之際,試問諸君,爾等究竟為何而戰?”

酒徒注:一病大半個月,真的對不起諸位了。不多廢話,從明天起,酒徒儘量加快更新度。

第四章 光陰 (四 上)

為何而戰?!如果換在半個月前,馬躍定毫不猶豫地寫“功名富貴”四個字。唐人性子直爽,思維中沒那麼多遮遮掩掩的東西,從不忌諱表達自己對權力和財富的渴望。特別對於武將而言,“功名但在馬上取”幾乎是每個人的信條,根本不在乎當眾說出來。

但是,現在的馬躍,內心裡卻充滿了困惑。他已經品嚐過了富貴的滋味,同時亦經歷了一場血淋淋的背叛;他與地方團練頭目一道,在短短一個月內獲取了此前從來沒想到過的功名,卻又被提拔他們的人,像垃圾一樣推到了敵軍馬蹄下,成了棄子和血肉柵欄;四品將軍的職位既沒能給他帶來任何榮耀,也沒給他帶來任何安全感,只是讓他做了一個痛苦而又屈辱的春秋大夢。當夢醒之後,留在心裡的只有深深的懊悔和仇恨。

他恨房琯,恨這個口蜜腹劍,試圖借叛軍之手消滅異己的無恥狗官。他恨朝廷,恨這群有眼無珠,辜負了弟兄們一腔熱血的行屍走肉。如果現在有人提出來,讓他為朝廷而戰,為大唐皇帝而戰的話,他肯定丟下刀,走得遠遠的,不去自己找死。可如果戰鬥不是為了功名富貴,不是為了朝廷和皇帝,那又為了什麼?

想到黃帝陵前袍澤們那一雙雙無法合攏的眼睛,馬躍就感到脊背一陣陣發冷,不知不覺間,汗水順著額頭、鬢角成串成串地淌了滿臉。不,他馬某人之所以舉起刀,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功名富貴,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只是無法忍受叛軍在自己家鄉的那些暴行,無法忍受自己最後一點財產被奪走,鄰里鄉親們就在自己眼前受到侮辱。他和他的弟兄們是為了生存,為了尊嚴而戰,不是為了某家某姓的萬世基業!只不過當時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僅僅是憑著男人的本能在行事而已。

舉刀而戰,不是為了功名富貴,不是為了一家一姓之江山。這大唐,亦不屬於一家一姓。它是所有唐人的大唐,而不是某家某姓的私產。如果叛軍打到家門口時,一個男人還不奮起反抗的話,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口糧食被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