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過慣獨居生活的我,突然身邊睡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實在不習慣,也不安心。我這樣昏昏沉沉過了十多個小時後,她終於醒了。我訝異地問她平常都睡那麼久嗎?她揉揉眼睛一看錶,嚇了一跳:“從來沒有。我沒想到我一睡就睡了十一個小時,可能是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吹過空調睡覺,太安靜,太舒服了,所以……”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都是她比我早起,但我卻又陷入了另一個困境,因為她一起來整個房間就都是開開關關的聲音,鍋碗瓢盆聲、水聲不斷。於是我跟她說,既然我們共處一室,如果她先起床,請她一切放輕,否則我很難睡得好。說完,第二天馬上奏效,我也睡得非常好。可是醒來卻不見她的身影,我正覺得奇怪,轉身走進廁所,竟然看見她蹲坐在馬桶蓋上吃著水煮蛋。她笑著說: “我一起來就躲在廁所里弄早點,怕吵了你,你今天應該睡得很好吧?!”我簡直哭笑不得!
她是從山西農村來的,到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跟著我這個臺灣來的女演員。這樣兩個擁有截然不同生活背景的人一起相處,對我們而言都是一種考驗。她常說她老家村子小到只要騎腳踏車就可以逛完;村子裡幾百個人,沒有公共汽車,更別說其他的交通工具;連電話都是幾家人合用一個。值得慶幸的是她爸爸在電力公司上班,所以家裡隨時都有電,而且免費!聽她說起來,這彷彿是件很不得了的事。我問她為什麼要來北京?她說她哥哥先來了,媽媽不放心,就要她也來做伴。而她哥哥來到北京的第一個願望就是想成為一名吉他手,所以需要學習吉他,於是小梅開始找工作,希望能掙些錢給哥哥。
我們的生活方式差距當然是很大的。但她倒黴的是,她被我僱用,所以她必須開始學習適應我的方式。在這一點一滴的磨合期裡,幾度我半夜醒來,都恨到想殺了她!然後第二天我就會跟她說:“小梅!你又逃過一劫!昨天你睡覺時我差點殺了你。”她總是笑著說:“是嗎?好險!好險!”
她做事的邏輯很奇怪,事隔十幾年,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好笑。而這在當時,是足可以讓我從椅子上歇斯底里跳起來的!
北京炎熱的午後跟臺灣一樣,常常會有短暫雷陣雨。小梅有時要在下午出去替我買東西或辦些瑣事,所以回來時常常都是一身溼。於是有一天我跟她說:“小梅,今天下午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去買一把雨傘。”聽我說完,她就走了,果然沒過多久,天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化妝師說:“唉,今天小梅又是個落湯雞了!”我信誓旦旦地說:“不會!”雨停了,她也回來了,果然是一身的乾爽潔淨!我得意地問她:“小梅,今天沒淋到雨吧?”她也很興奮地回答我:“是啊!劉小姐,我剛買完傘就下起大雨,於是我趕快回到傘店躲雨,等雨停了我才回來。”聽完她這話,再看看她手抱一把新傘自以為聰明的模樣……
我愛吃泡麵,出門在外更是如此。一日我請小梅去替我買泡麵,臨走前,我補上一句:“小梅,切記,我不吃牛肉!”小梅一副很“瞭解”的模樣,笑嘻嘻地點頭,表情流露出一些“我的不信任是多慮”的模樣,然後走了出去。拍完一場戲後,我就見她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拿著一碗康師傅牛肉泡麵回來了。我當時暴跳如雷地跳起來對她大叫:“我不是說過我不吃牛肉嗎?”沒想到,她竟一副無辜的樣子說道:“劉小姐,你放心!這泡麵我吃過,裡頭沒有一塊牛肉!”我……
當然,再怎麼樣我也願意忍受她,因為她的確是忠心耿耿。每次我要去大陸工作前只要給她打個電話,到時她總是會辭去手邊的工作來幫我。然後在我抵達飯店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她拎著兩瓶礦泉水跟我愛用的面紙,一臉期待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這總讓我覺得在內地拍戲,是有親人的。
她的皮夾裡放著一張我的照片,這是她忠心耿耿的具體表現。不過拍《人間四月天》時,我意外地發現她的皮夾裡多了一張黃磊的照片。我怎能忍受?!於是那一天晚上睡前,當她又在嘟嘟嚷嚷地說著黃磊今天教她念“耳朵”不是“阿朵”(她發不出ㄦ的音)時,多有耐心、多好,我突然對她說:“小梅!你不覺得有一個人什麼都那麼好,很奇怪嗎?難道他就沒有缺點嗎?這樣真實嗎?他一定有什麼缺點是你還沒發現的!”我其實是耍性子,放縱我的心眼,她卻一下沉默了。第二天到了現場,她一直盯著黃磊看,黃磊跟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地觀察他。黃磊問我她怎麼了?我笑著說:“她在找你的缺點!”
我和她交往的過程就是由諸如此類的大小插曲所組成的。就這樣,她成為我身邊最親密的夥伴、姐妹。我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