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哈米德、我,還有年輕的塔利布到樓上我們自己的公寓裡等候。等待很不是滋味,哈米德此刻坐在自己的客廳,可我卻不能跟他講話,還要擔心他隨時被帶回監獄。
這時我頭上依舊戴著遮蔽面紗,可我注意到,那個年輕的塔利布盯著我的臉看,試圖讀出我的心思。我一驚,低下了頭。我想,他應該看到了我的悲傷與恐懼。他的母語是普什圖語,但這會兒卻用不太熟練的達里語跟我們說話。他知道我和哈米德說的就是這種語言。只聽他說:“不要擔心,大姐。我也剛結婚不久,才20天,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即使你找不到擔保人,今晚我也會讓哈米德留下,明天再過來拿擔保書。”他竟然冒著被責備的危險主動幫助我們,這真是我想都沒想到的,也是令我震驚的一個善舉。哈米德和我為此對他感激不盡。
我們都靜靜地坐著,等待赫蒂徹回來。
不久,我聽到了公寓走廊裡有男子的聲音。出門一看,竟然來了6個男鄰居,他們朝我微笑,還說,很高興看到哈米德獲得釋放。每一個人都勸我不必擔心,他們會集體為哈米德擔保。我真是感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唯有以哭答謝。他們進了房間,一一和哈米德相擁。兩個有房產的鄰居簽署了擔保書。擔保書上說,哈米德是一名工程師,他不會離開喀布林,一旦塔利班要求他前往內政部,他一概不能爽約。如果違反上述約定,他們兩人就要失去財產。這對鄰居們來說是個非常大的風險,而我也再一次感受到,即使在戰爭時期,還是有一些人對另一些人能夠如此慷慨。
我拿出一條最近剛剛刺繡好的花邊手絹遞給年輕的塔利布,權作送給他妻子的一份小禮物。他真誠地向我表示感謝。我真想知道,像他這麼親切善良的小夥子是怎麼加入到塔利班的隊伍中去的,他是如此與眾不同。
好像過了好久好久,鄰居們才漸漸散去,我終於得以和丈夫單獨相處了。他看上去就像個幽靈,赫蒂徹和我想逗他微笑,給他講笑話。他笑了,笑得喘不過氣來,於是就咳嗽。這一陣咳嗽真猛烈啊,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赫蒂徹和我面色嚴峻,互相看了看對方,便心領神會——哈米德染上了肺結核。咳嗽得這麼厲害意味著情況會更糟糕。
親愛的舒拉和莎哈扎德:
在生活中,你們常常會遇到信心和力量盡失的時候。每每這個時候,你們只想放棄,不願面對這個世界。但是,我親愛的女兒們,放棄不是我們家的人應有的所作所為。
和我剛結婚不久,你們的父親就被捕了,當時我也想放棄。要不是我當時有孕在身,感覺到莎哈扎德在我肚子裡踢來踢去,我或許真的放棄了。但是,我明白,即將生下一個新生命意味著我要更加努力地生活。我還想起了我的母親,也就是你們的姥姥。想象一下,如果我父親死後她放棄了我;如果她選擇了一條輕鬆的道路,改嫁給一個不想要我們的男人,或者把我們交給孤兒院,或者乾脆不理我們,那麼結局會怎樣?她不這麼做是因為一個女人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棄。
請你們再想象一下吧:如果當中央政府命令你們的外公修建阿坦加通道,他選擇了放棄,那又會是怎樣的結局?你們只需想一想,有多少人會命喪山崖。正是因為他沒有放棄這項工程,這麼多年來,他拯救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感謝真主安拉,我身上流淌著他們兩人的血液。正是因為他們,我也才能做到從不言放棄。
而你們——我親愛的女兒們,也要繼承這一優良的血統。如果將來有一天,當恐懼佔據了你們的心,使你們失去了鬥志,那麼請你們記住以下幾句話:放棄不是我們的所作所為。我們奮鬥!我們倖存!我們永存!
摯愛你們的媽媽
重歸故里
1998年
在監禁的那幾個星期裡,哈米德被打昏,戴上手銬腳鐐,在風霜雨雪中受罰好幾天,他染上了一種致命的疾病。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他?沒人說得出理由。他什麼罪都沒有,而他們就是以什麼都沒有控告他。不幸的是,在塔利班時代,像哈米德這樣的事情並非個案,不知還有多少人也像他一樣在塔利班的監獄裡遭受同樣的命運。
1998年,春天伊始,天氣一天天轉暖,冬天所下的大雪此時融化得很快,又出了太陽,真是件喜事。這樣的天氣對哈米德也大有裨益,他仍然病得厲害,咳嗽個不停。
這時我懷孕已經7個月,胎兒很活躍,在裡面又踢又扭的,就像是在鍛鍊身體,而哈米德整晚不停地咳嗽,一陣接一陣,我想睡個安穩覺都不行。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