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哈哈大笑。我們常玩的另一個遊戲是偷蛋糕,先從底部開始吃,吃出一個洞,再把蛋糕放回到架子上,沒有人注意,直到他們拿去吃的時候才發現少了一圈。
最近,我讓恩內亞特回憶他當年對我的印象,他以慣有的那種大哥式的諷刺幽默回答我說:“你很醜,而且還非常令人討厭。”現在,恩內亞特和我的其他兄弟都非常出色,是女孩子們追求的物件。他們支援我從事政治,幫助我競選,還儘可能保護我。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我知道他們是男孩,我只是個女孩,和庫夫的其他家庭一樣,在我們家,男孩子才是真正受器重的。男孩子的生日可以慶祝,女孩子的就不行,我的姐妹中沒有一個人去過學校。女孩都是第二等的,我們的命運就是待在家裡等著結婚,然後住到丈夫家去。
男孩子在家中佔據領導位置,擁有一定的權力。兄長說的話或者命令往往比母親的還管用。我母親去地窖儲藏室的時候,穆基姆會跟著她要糖果吃,母親不會給他太多,因為這樣的美食往往是給客人預留的,穆基姆就會生氣,跺著腳離開儲藏室。每每這時,母親就會抓住我的手,看也不看,悄悄地把巧克力塞到我手中。如果穆基姆發現了,他會很生氣,對我母親說如果我吃了,他就不讓我走出地窖。身為男孩,他有權控制我做什麼,不準做什麼,無論我母親怎麼跟他對著幹。不能和朋友到外面玩是我無法忍受的,於是我就極不情願地把糖果給了他一些,然後跑出去玩。
我還小的時候,經常聽到“度和塔拉克”這個詞。這是一個常用的貶義詞,翻譯過來的大致意思是“連個女孩都不如的東西”。當然,我是非常討厭這樣的說法的。有一次,我還不到5歲,一個堂兄說我是度和塔拉克,還命令我給他泡茶。我站了起來,面對滿屋子的人,雙手叉腰,回答他說:“堂哥,我給你泡茶可以,但以後你再也不能這麼叫我了。”在場的人被我這句話逗得鬨堂大笑。
我也曾聽到父親親口對我說這個詞,不過也就那麼一次。那天,他在花園裡組織一場政治集會,想跟大家分享一些新聞。他在樹上裝了大喇叭,自己對著話筒說話。那是我們小孩子第一次聽立體聲,所以很好奇,就悄悄潛藏到樹邊偷聽,儘量靠近喇叭而不被發現,但很快我就聽得煩了,開始發出吵鬧聲。當時父親正在講話,被我的尖叫聲打斷了。他停了下來,朝我們轉過身,盯著我看。我一下子愣住了,一動不動,彷彿過了好幾分鐘,接著便聽到父親咆哮:“度和塔拉克!丫頭們!走開,你們這群小丫頭!”我們拼了命地跑。那之後,我非常怕他,甚至都不想再見到他。幾周之後,我甚至還擔心他要是看見我一定會生氣得想殺了我。
在我童年的幻想中,我根本沒料到很快被殺的那個人是他,也沒料到我的金色童年很快就這樣殘酷地結束了。
親愛的舒拉和莎哈扎德:
我是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長大的。我知道那段時期對你們來說可能有點遙遠。那時,世界各地政治變革此起彼伏,阿富汗人民正飽受來自蘇聯和無法無天的伊斯蘭教聖戰游擊隊頭領的壓迫之苦。
在那些歲月裡,阿富汗人民和我童年的災難剛剛開始。革命爆發時我才三歲,正是一個孩子需要愛、安全感和家庭關懷的年齡。但是,那時候我大多數朋友的父母都在討論移民去巴基斯坦和伊朗,準備到這兩個國家避難。家長們所說的許多東西,像坦克和直升機,孩子們聞所未聞,只是在一旁聽。
我們無意中聽到一些諸如“侵略”、“戰爭”、“伊斯蘭教聖戰游擊隊”的詞語,但我們全然不懂它們的含義。雖然孩子們不懂,但從母親在夜裡緊緊抱著他們的方式來看,隱約覺察出有什麼不對勁。
我很高興你們不用經歷那樣風雲變幻的時局,不用擔驚受怕。作為孩子,本來就不該承受那樣的苦難。
摯愛你們的媽媽
痛失父親
1978年
1978年,伊斯蘭教聖戰游擊隊員和蘇聯人開始在阿富汗採取軍事行動。當時仍是冷戰時期,蘇聯迫不及待地希望展示自己的實力,與此同時還企圖實施一個擴張計劃。阿富汗剛好位於莫斯科和巴基斯坦溫水港之間,蘇聯早就想把海軍艦隊停放在那裡,因此它很想控制阿富汗,便開始發揮大國的影響力,以達到這一目的。最終,它入侵了阿富汗。
之後幾年,阿富汗的戰士,也就是眾所周知的伊斯蘭教游擊隊員,擊退了蘇聯人,成了民族英雄。但此刻,在人們的心目中,這些游擊隊員只不過是反對政府的叛軍,活躍在北部的巴達赫尚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