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嗎?”
金含章低聲說道:“我以為你已經犧牲了。”
唐安琪放下筷子,扭頭望向對方:“我從前線活著逃了出去。本來是有二十多個人,現在死得只剩下了七個,其中還有兩個受了槍傷,大概很快也要死了。”
金含章猶豫一瞬,隨即問道:“你說這話,不怕我去向日本人告發?”
唐安琪笑了一下:“這裡已經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們都是過了今天沒明天。我和你交情不深,不過因為你是中國人,所以我信你。如果你真去告發了我,也沒什麼,我們的命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活到如今,已經是賺了兩個多月。”
金含章聽了這話,感覺十分入耳。起身繞過桌子一掀門簾,他見外面無人,這才回到原位,輕聲耳語表明了心意。
如果把特務機構比作大樹,那金含章只是樹根伸出去的一隻小小鬚子。他現在很需要人手——不是要招兵買馬殺人放火,沒有那麼大的動作。他只是和其他所有同僚一樣,需要把自己這根鬚子迅速壯大,讓大樹在天津衛的土地上枝繁葉茂。
目前對於部下,他只有一個要求——忠誠,百分之二百的忠誠。而在當前的形勢下,唐安琪顯然就是一個最好不過的人選。
一個被日本人把隊伍打光的旅長,而且能夠熬到現在不動搖,這就足以說明了他對國家的忠誠。除此之外,根據他對唐安琪的瞭解,他知道這人膽子不小,不是個畏畏縮縮的鼠輩。這兩樣加在一起,就很夠資格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去了。
最後,他問唐安琪:“敢不敢幹?”
唐安琪看著他,高興的一顆心怦怦直跳:“敢!”
兩人經過一番秘密商議,末了在酒樓門口分手散去。唐安琪提著藥包出城上山,回到廟中。及至天黑了,他和小毛子揹著一包袱大饅頭,走小路下了山,穿過樹林回到了窩棚。
把饅頭分給眾人,他和小毛子又用藥水藥粉治了兩名傷員的皮肉之傷。待到大家都吃飽喝足了,他坐在地上,把金含章的所言所行講述一番。眾人聽了,十分鼓舞——與其躲躲藏藏的被日本人殺,不如改頭換面去殺日本人。殺掉一個算一個!
在窩棚裡又藏了一整天,入夜之後有人趕著兩輛大馬車過來,把他們分別藏進了車上的柴禾捆裡。
在接下來的幾天內,七人擔驚受怕的一路奔波。最後他們混在一隊男女之中,披麻戴孝的打著幡兒,攙著兩名同樣裝扮的傷員進入天津衛。兩名傷員站不直身,這時就故意的佝僂著乾嚎,做悲傷欲絕的大孝子狀。路人見了,以為這是剛剛送葬歸來的人家,而其餘男女為了掩護著他們,也全都紅著眼睛,面如死灰。
進城之後,七個人分散開來,各自有了地方安身。而又過了兩三天,唐安琪開始從金含章那裡接受任務。
新的生活
唐安琪穿著一件藏藍色的薄皮袍子,頭上又扣了一頂厚呢禮帽。不緊不慢的走過兩條大街,他在一家布店門前停住了腳步。
抬起頭看清了店上招牌,他隨即邁步推門。眼角餘光瞥到店內站著幾個陌生人物,他故作煩躁,大聲嚷道:“張大良,你他媽的現在也有差事住處了,怎麼老家來信還往我那兒寄?大冷天的非支使我往你這兒跑一趟是不是?”
說完這話,他從口袋裡摸出一隻信封,不耐煩的往櫃檯上一拍:“告訴你啊,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信給你撕了!”
站在櫃檯後面的年輕夥計對他不住的賠笑:“爺,我叫您爺,讓您受累了,真是對不住。那什麼,您先別走,略坐一會兒等我一下。”
唐安琪喃喃罵著,果然就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大模大樣的看向前方几人——都是便裝打扮,可是後腰那裡鼓著,顯然是揣著手槍,照理來講,這幫傢伙應該就是特務了。
這時,掌櫃的從裡間跑了出來,手裡拿著幾個紙包,分別塞進特務們的手中,嘴裡又絮絮叨叨的說著好話。唐安琪沒看明白掌櫃這是怎麼招惹了對方,不過特務們收到了錢,倒的確是離去了。
然後店裡就安靜了下來,總也沒有顧客進門。幾個夥計各自發呆,張大良用鉛筆頭在一張信紙上匆匆寫了回信,然後將其折起來雙手送向唐安琪:“少爺,勞您大駕,哪天順路,幫我把這回信寄回家去。”
掌櫃睃了他一眼,可是沒說話。鋪子裡沒貨,引不來主顧,只惹來一些敲竹槓的漢奸特務。他已經沒了心勁,懶得去管這剛剛招進來的小夥計。小夥計愛寫信,就讓他寫去吧。
唐安琪罵罵咧咧的,拿著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