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敢斷定,她跟我太太至少有2%的差異。這2%的差異都融化在了她的方方面面。比如相貌、表情、語調……等等,我很難說清。
她終於出來了。
我一直在觀察她。我懷疑她乘坐的飛機失事了。
她坐在我對面,說:“你好像情緒不太好。”
“是嗎?”
“從你的眼神裡看得出來。是不是我走的這段時間被哪個女孩勾去魂了?”
“我感覺你有點不像你了。”我突然說。
“是嗎?”
她突然用手拿起自己的一隻眼睛,往鼻子那兒移了移:“現在呢?”
我傻傻地看她。
她又把嘴朝兩邊拉了拉:“再看看!”
——我驀然發現,經過她用手工修改,她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正是那個在她出差之後和我鬼混一夜第二天就死於煤氣中毒的女子。
(這個夢是一個書法家賜予我的,因為他送給了我一幅作品,寫的是——要想不知,除非不為。)
夢是最詭秘的一個世界。它在現實的背面。
在夢中,我們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片薄薄的葉子,被激浪裹脅,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和方向。
夢是荒誕的。
朋友突然變成了仇人。
老婆突然變成了別人的。
一貧如洗轉瞬變成腰纏萬貫。
德高望重轉瞬變成身敗名裂。
綿羊突然變成惡狼。
兔子突然變成明星。
青春突然變成衰老。
燈紅酒綠的城市轉瞬變成荒涼的廢墟。
沒有翅膀卻在天空上飄飛。
地球變成眼前的一粒灰……
看啊,跟現實多麼相似啊。
我奔跑在一條凸凹不平的路上。人間很暗淡。
身後有一條惡狗在追我。它好像一直追在我身後,我不認識它,我不知道它為什麼像影子一樣不肯放過我。
路邊有一些影影綽綽的人,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好像我們開長途車時見過的那些在路邊賣土特產的當地農民。
我拼命朝前跑。
突然,有一個陌生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記得十分清楚,她的臉上有一顆黑痣,在左嘴角上邊。
她大聲喊:“齊德東!”
“你叫誰?”
“叫你啊。”
“我姓周!”我感覺這個“齊”姓加在我身上很不舒服。
“你就是齊德東。”
“你是誰?”
“我是你老婆啊!”
我愣住了。她雖然把我的姓說錯了,但是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覺得她還是有點來頭。
“我一直都在找你!你怎麼連家都不要了呢?”
“你認錯人了。”我說。回頭看,那條惡狗已經不見了。
她拉起我的手撫摸著,眼淚落下來,一邊嘆氣一邊說:“你離家出走都三年了。你一定是得了失憶症。”
“你叫什麼?”
“我叫齊紅——你老婆!”
“咱家住在哪裡?”
“咱家住在齊村啊。”
“咱家有……孩子嗎?”
“河子,江子,海子,你都忘了?我一個人供不起他們上學,他們都在家種地呢。”
我的內心感到極度恐懼。
“走吧,咱們回家。”她擦擦眼淚說。
“咱家離這裡遠嗎?”
“十幾里路。”
我就跟她走了。
我有一種直覺:她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在表演。
一路上,她講起了我坎坷的童年。漏雨的土屋,補丁的褲子,不充足的飯菜,沒有光亮的前途……
她講起了我跟她結婚後的貧窮歲月。她說我初中二年級都沒有讀完,沒有文化,惟一的本事是種地。我家的那幾畝薄田收成總是不好,一年到頭沒有一分零花錢。養了兩頭豬,辛辛苦苦剛剛養大卻都死了……
她講起了我衰老的父母。她說我媽是氣管炎,整天坐在炕上像一個泥塑,呼吸成了她一項艱難的勞動;她說我爸得了老年痴呆症,天天坐在院子裡望天……
我好像在聽一個有幾分熟悉的噩夢。
我記得我的太太叫巴槐,一個愛吃魚的女子。她做貿易,年紀輕輕就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她跟我結婚後,我們買了樓,買了車。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