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把頭探進去看了一眼,低聲說,“你養母這把劍來得不明,她這人也來得不明。別看她整日在叫牙木,依我看,她是在叫另外的孩子。她一定還有孩子,她把牙木當那個孩子養,久而久之,就習慣了。你看,牙木死了那麼久了,她還一口一口我的兒。她這夜半出去,興許就是會見自己另外的兒子去了。”
陌桑皺眉聽著,說得好像也是,於是又探頭看了一眼養母,她彷彿疲累極了,昏昏沉沉地又在半唱半嘀咕著“王子出征,以匡王室”。
2、迷離鎖(下)
又過了些日子,要離還是不打算回鴻山去,於是陌桑只好每日守著酒壚打發閒暇,隔街對面鋪子裡有一對男女,男人是一直守著鋪子,女人抱了布匹過來賣給他。想必是織了整晚,女人不時地捶打著後腰,男人就跑了出來,殷勤地接過布來,還倒水給她喝。女人在笑,咯咯咯咯的,很歡暢,喝了一半,男人又似乎想起什麼來,跑進去,一會子又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罐兒,從罐裡挖出一些東西給她的水裡加了些,女人就又笑了,咯咯咯咯的。
陌桑鼻子“哼”了一下,她知道,男人加給她的肯定是野蜂蜜,這個季節野蜂已經沒有了,想必男人是藏給她的,不知道等了幾個月呢,等她織好了布來,給她吃。這不新鮮,以前石甌子就是這麼幹的。
石甌子不僅會疼人,而且還會變戲法一樣的給她帶來很多新鮮,比如:總會從干將那裡偷來一些舊橐廢鐵,還將她帶到冶工涇內,讓她側耳傾聽鍛鐵的聲音。按她的本意,她不喜歡聽這樣活著的聲音,也不喜歡這些裸身或者圍著布兜的鐵匠們,更不喜歡這一生守著寒傖勞碌做一個普通的庶民。可自從她決計不入宮了,她就嘗試著讓自己喜歡,漸漸地也真喜歡了……
“唉!”陌桑重重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往事了,眼下男人要離和兒子仁僖才是生活的全部。兒子聰明伶俐,頗有些天生的機智,她不開心時,他踉踉蹌蹌地偷拿了父親的劍來舞給她看,溜鬚她,讓她抱著這個肉人兒,忘記了很多不悅;而男人要離,人雖形容醜陋,但卻足智多謀,從小與寡母相依為命,與她也有幾分相似,跟著他即使沒有榮華富貴,可也惺惺相惜、穩當妥帖。
要離以前只是捕魚為生,閒時習劍,可自打進了梅里城後,就最愛去熱鬧的地方,也結交了一些江湖異士,時不時都會來酒肆喝酒。他們喝酒時總會說一些‘時局不好了,隨時要有變動’的話,這陣子又頻頻講到一個伍子胥的人。
這天,要離回來了,又說起一些宮裡的事情。
剛提起宮裡幾個字,養母便走了出來,都以為她抗不過這個寒秋,可她似乎發燒了那幾日後,又豁然清醒了過來,身子倒比起以前更好些。
“這該死的。”她嘴裡唸叨著,躬著身子,拿著一根蘆柴棍子,在土牆的小孔裡戳了進去。
“這該死的老鼠。”她罵,卻也沒有打算走開的樣子,就在那灰白色的陰影中低微地站著。
“宮裡傳出大事了嗎?”她忍不住問。
“出大事了。”要離答,盯著她。
“什麼事呢?……呵呵,其實也與我們這些庶民無關的。”她假裝無意。
“幾個奴隸想要弒君呢?”
“有沒有一個叫大鸞的?”她問得急促。
要離不經意地笑了,他的兩眼發出了閃閃的光芒。
“一個叫大鸞,一個叫芙好。”
“我的兒……”她果然哭叫起來,失聲了。
陌桑僵在那裡,不知道養母在哭些什麼,卻見養母直奔向掛在牆上的蓑衣。
“劍呢?我的劍呢。”她問。
“不是都當了我的陪嫁了麼?一把破劍,早被石甌子這個人賣掉了。”
“那不是破劍,現在有用的!我怎麼就忘記了?當日夏梨千萬叮嚀我,往後有用的,拿這斷劍找一個人能救命的。……可我怎麼就糊塗了,生了牙木後,我看什麼事情都沒有,就以為沒有用了。你要嫁給那石甌子,我說不同意,你用死來逼我,拿著劍做陪嫁……,我怎麼就沒想到,有今天……”她嗚嗚嗚哭起來,“我糊塗啊,早該想到有今日的。”
“找一個人?找誰?又去救誰?”
“找宮裡的卜人平父,救桃花四子。”
“桃花四子?卜人平父?”陌桑簡直惶駭至極,這像街頭流傳的那些故事一樣,簡直和她的生活想去甚遠。
“唉唉,桃花四子。”她低聲垂頭,“都是幹伯他……”
“幹伯?你已經